纹完身,时辰尚早,欧阳问天准备返回学堂继续上课,虬翱却拖着欧阳问天往后山跑。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上课?”
欧阳问天问道。
“逃课嘛,自然要逃完,哪有逃一半又回去上课的道理。”
“说的也是。”
招摇山的地貌为鸟身而龙首,即兽形山垅田山头。
欧阳问天平时都在前山书院附近活动,少有来后山。虬翱倒是对后山轻车熟路,带着欧阳问天在山间小道上快速穿行。
两人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大平台,再往前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两人在悬崖边上坐下,把腿挂在悬崖外,虬翱向后一仰,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而欧阳问天则是低头望着悬崖。
两人就这样在悬崖边上一坐一躺,享受着悠闲的逃课时光。
虬翱向欧阳问天介绍道:“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每次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一个人来这里发呆。”
“你现在心情也不好吗?”
“有些吧,我准备过几天就离开招摇山。”
“你要走?为什么?”
欧阳问天有些惊讶,大家平时关系都很好,生活得都很开心,怎么说走就走。
虬翱盯着天上漂浮的一大片卷卷的白云,觉得它的形状有些像一坨白色的屎:“我在老师的庇护下已然成年,如今雏鸟长大,臂膀硬了,也是时候离开鸟巢展翅高飞。”
面对虬翱突然提出的离开,欧阳问天一时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回想两人当年第一次在监狱里相遇,那个一直把小屁孩挂在嘴边的小屁孩,虬翱应该算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了吧,欧阳问天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
虬翱见欧阳问天不说话,继续说道:“问天,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是的,外面的世界。你不想去看看山那边的世界吗?那些只存在于文字描绘中的大都市,各种奇妙莫测的自然风光,以及形形色色不同的人。”
面对虬翱的邀请,欧阳问天的心底也不禁泛起一丝涟漪,自己除了招摇山周围,还没有去过其他地方,那么外面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呢?
但欧阳问天毕竟不同于书院里的其他同学,他们都是孤儿,欧阳问天却有一个人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在欧阳问天的内心深处,早就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妈妈。
“这个我得先回去问问欧阳雨落的意见。”
“好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虬翱头顶大便形状的白云终于飘走,于是他决定换一个更有深度的话题:“问天,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
“对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你不会没有吧。”
欧阳问天听到这个问题,想起自己这几年天天都在欧阳雨落的带领下杀人,自己这样算不算是个杀手?如果未来也能一直保持这种简单而幸福的日子也很好。
“我想做个杀手。”
“杀手?!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对这个超出寻常的答案,虬翺并不是很吃惊,毕竟和他的梦想比起来,这些都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那你以后来给我做杀手吧。”
“不要,我只做欧阳雨落的杀手。”
“这样啊,那可真可惜,我还以为你能为我所用呢。”
“我说了我的梦想,你也讲讲你的呗。”
“我?”虬翱狡黠一笑,“我还没想好。”
见虬翱戏弄自己,欧阳问天随手抓起一捧土撒了过去:“滚!”
虬翱被弄的灰头土脸,眼泪水直流:“不闹了,不闹了,我投降,我把我的梦想给你说。”
“这才差不多。”
虬翱坐起身来,拍掉脸上的泥土,说出了那个让后世之人胆寒的梦想:“我想要让这个世界永远记住我。”
此时的欧阳问天还不知道虬翱会为了这个梦想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他随口说道:“就像老师给我们讲的史书里的那些人物一样吗?名留青史。”
“不止,我要做他们中最厉害的一个,要让所有人一提起历史,就想起我。”
欧阳问天觉得虬翱的想法有些不太现实:“那你得干多大的事情才可以。”
然而虬翱却不管这些,自顾自的开始回忆:“我的父亲徐俊本是晋安国的翰林学士,在一次和好友聚会中,喝醉酒随口作了句诗:莫道萤光小,犹怀照夜心。人间无正义,小鬼来当道。结果你猜怎么着,这首诗第二天就传到了鬼王耳朵里,我们全家就这样被关进大牢。父亲被当众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母亲被抓去教司坊,不堪受辱,上吊自杀。而我本也应该死在竞技场内,幸好老师救了我,才侥幸逃过一劫。”
“在监狱里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我每天都在想,我的亲人已经死绝,而我如果也这样死去的话,那便跟这天上的云有何区别,被风一吹便散了,谁也不会记得我,就好像我从来没来过这世界一般。于是我给自己改了虬翱这个名字,发誓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永远记住我。”
虬翱用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圈:“所以我的梦想就是发动一场战争,一场前所未有的世界大战,给这个世界造成不可磨灭的伤痕,这样后世的人就会永远记住我。”
欧阳问天看着近乎疯狂的虬翱,作为好友还是应该劝劝他不要过于偏激:“你的梦想很大,但要让这个世界记住你,也不一定非得要靠战争。你的学习成绩是我们全班第一,老师一直很欣赏你的文采,你完全可以从文字方面入手,写下一篇千古奇文,让后世的人记住你。”
“文章写得好有什么用,我父亲出口成章,是晋安国公认的大文豪,还不是照样被人拉去砍头。你就别劝我了,要不然我直接写部小说,然后用你当主人公,让你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死无全尸的下场。”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哈哈哈,骗你的,”虬翺用手肘捅了捅欧阳问天,问出了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疑问:“我当年是因为父亲的事被关进去的,你是为什么被关进监狱。”
欧阳问天想到虬翺已经对自己袒露心扉,于是也不再保留,第一次说出压抑在心中多年的秘密:“从我有记忆起,我就生活在监狱里,由犯人将我带大。听他们说,我是鸟人,我的出生会给世间带来灾祸,只有等我在竞技场被野兽吃掉后,才能消除灾祸,还世间一个太平。”
说到这,欧阳问天有些担忧地望着虬翱:“你觉得我是个灾星吗?”
虬翱又躺了下去,看着渐渐把天边染红的晚霞:“你从来都不是什么灾星,你是我的兄弟。而且就梦想来说,我比你更像是个的灾星吧。”
“说的也是,”欧阳问天心中感动,这是第一次有人在知道自己鸟人的身份后不疏远自己的,“虬翱,说真的,你的文采那么好,不利用起来真是太浪费。比起发动战争,我觉得你还是更适合写小说。”
“你再劝,我就一脚把你踢下去。”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
“人各有志,各安天命。”
欧阳问天自讨没趣,也就不再相劝。
两人默默地看着天边的红色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完全被黑暗吞没,这才开始起身各自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