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常眼中的杀气蓬勃，这个欧阳问天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他的安全，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孟一常回想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动过手了，是收养李玄机还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出生？十年，还是二十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今天一个知晓孟一常过去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难怪上次五营会谈时欧阳问天一直在注意自己，因为他知晓自己黑暗的过去。
孟一常取出发白的指关节，在月光下伸直，对准熟睡中的欧阳问天。
身为一位前职业杀手，孟一常清楚的了解人体每一个薄弱部位，能用最小的力将一个成年人轻松杀死。孟一常虽然早已多年未再杀人，但这些都是从童年便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是直到死亡也不会消散的记忆。
往前一点，就可以将手指插入欧阳问天的太阳穴，看着这个熟睡的少年孟一常却犹豫了。他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体内的毒素早已攻心，他还能为三个儿子庇护多久？能看到他们长大成年吗？他们未来要像孟一常一样永远躲在这座鬼岛上吗？
仿佛命中注定一般，每一次孟一常的儿子诞生，瀛洲岛都会迎来巨变。只是这一次，孟一常明显感到比前两次都要危险，而且他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孟一常是否还能妥善处置？还有未来的变故呢，他孟一常是否还有精力去处置？
想到这，孟一常缓缓放下他发白的手指，眼中的杀气也消散无踪，像个真正的老头一样靠在车厢上。自己的人头有人想要，给他们便是，只要自己的妻儿能平安生活，那自己死也瞑目了。
“睡醒了？”
孟一常没有去看欧阳问天，但他知道熟睡的欧阳问天已经睁开了眼。
欧阳问天看着这个颓然的老头，他就像一个被生活摧残的体无完肤的失败者，岁月早已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
“还不睡？”
“这人老了，睡眠就少，有些时候就这样熬着熬着便到第二天了。”
“心中顾虑的太多，睡眠自然也就少了，而且我看你年龄也不大，怎么就秃顶了。”
“是不大，咳咳咳，”孟一常一阵咳嗽，“可也没多少日子活了。”
“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未来你若真能下岛，将我妻儿带上，让他们在云晨大陆找个没人打搅的深山隐居起来，这鬼世道，我算是受够了。”
欧阳问天默然，当年老师的遗言也是让自己不要再过问世事，安稳的度过后半生。
“为什么不跟林峰说。”
“他野心太大，如果不是你帮他，他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欧阳问天看向躺在旁边的林峰：“你说他能复国成功吗？”
孟一常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能。”
如此果断的回答让欧阳问天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可这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不是吗。”
“是呀，我们也都为着各种各样可笑的目标活着，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欧阳问天盯着眼前的大叔，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答案：“你刚刚为什么不杀我。”
“我听说你也有个女儿，敢在瀛洲岛生小孩的人，都是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的人。”
“这算什么理由？”欧阳问天有些莫名其妙，但就如同他从未看透孟一常一样，孟一常的话也同样让人听不懂，“我有个女儿就不杀我了？”
孟一常肯定的点了点头：“你便对我没威胁了。”
“原来如此，”欧阳问天开始有一点点理解孟一常，人一旦有了牵挂，做事就会有很多顾虑：“不过有一点我没搞懂，你前面一直在帮我们，为何又突然想要杀我了。”
“从我登上瀛洲岛开始，我便再未用过剑，白天时如果不是你提到，我都要忘了，我还是个剑客。”
“原来如此。”
现在轮到孟一常提问了：“你是怎么发现我想杀你的。”
“我这人吧，别的比不上你们这些职业杀手，但有一点我格外敏锐，那便是杀气，只要别人对我露出杀气，那我就一定感知得到。”
孟一常还是不解：“喝酒时，我没暴露吧。”
“你当真觉得我能在一个陌生人的马车里睡着吗？”
孟一常欣然一笑：“我当真老了。”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欧阳问天和林峰便起身与孟一常道别。
“孟营主，这两日多谢你的款待了，他日定当厚礼回报。”
孟一常抱拳：“那我就祝两位早日收复失地，得胜归来。”
“借孟营主吉言，让我们以茶代酒，干了这杯。”
林峰不好意思的举起茶碗，他们昨天把孟一常所有的食物酒水全部吃完了，接下来孟一常要和他们一样靠打猎为生。
“两位何必在乎这些小节，我们能相逢便是缘分，干。”孟一常饮下这碗茶水，话锋突然一转，“不知两位接下来作何打算。”
林峰略一打量，回答道：“这次峰字营虽然被攻破，但我的几大当家都还在，我准备这就回去收拢残部，为未来的反攻做好谋划。”
“这样极好，”孟一常点头说道，“我还有其他事，暂时就不送二位了。在临行之前，我还有几点嘱托。此地已经深入原住民复地，两位目前已经摆脱骨竹的追杀，最好不要在继续往前了，我在采完我养病需要的草药后也会尽快离开。”
欧阳问天和林峰吃了一惊，想不到这里已经是原住民的核心地带，当即抱拳感谢孟一常的提醒。
“多谢孟营主提醒，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孟一常站在原地目送欧阳问天和林峰离开，直到两人消失在视野里，他仍站在原地。
李玄机牵着马车走上前来：“营主，他们走远了。”
“李玄机，你觉得他二人如何。”
“人中龙凤，若能挺过眼前这一关，未来瀛洲岛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那到时你能牵制住他们吗？”
李玄机面露难色，但随即坚定的说道：“为了孟字营的未来，我定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真是辛苦你了，李玄机。想不到我的第三个儿子刚出生，瀛洲岛就风云突变，连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得不出山。此行我凶多吉少，你不用在这等我，直接回去吧。我若能成功归来自是最好，若是不能，”孟一常长出一口气，“孟字营就交给你了。”
“营主！”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他们现在的精力都在彼此身上，无暇顾及我们，这个时候，”孟一常眼中精光一闪，“正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营主，您一定可以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你不用安慰我，天命如此，我心中有数。此次劫数若是虬翱和林峰能脱颖而出，相信凭我们这次的雪中送炭，孟字营能有几年安生日子。若是能更进一步，他们迈入登仙境攻破灜北城，你便跟着他们离开瀛洲岛，也算修得圆满，脱离苦海。”
李玄机面露悲色，他知道孟一常这是在交代后事。
“营主，你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孟一常又换回了他标志性的笑容，轻拍李玄机的肩膀：“好了，我走了。”
孟一常起身朝前走去，他的身影被拉的老长，此时虽是朝阳，却更像即将落幕的夕阳。
“玄机，你回去吧，剩下的路我得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