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入了夏,天气较往年相比,竟异常的热,热得甚至有些不正常,有些地方已经热死了人,北方有些地区,也开始隐隐出现干旱的迹象,庄稼生长情况让人堪忧。
但即使百姓们生活困苦,皇城内的皇帝依旧骄奢淫逸,整日与梨花妃厮混一处,不理朝政,有些忠臣良将心中隐忧,上奏弹劾梨花妃,道她引诱帝王沉迷女色、耽误国事,却反而引来帝王反感,并坚定让他立后的想法。在请钦天监算过之后,将立后大典定在七月初十,立梨花妃顾琼玉为洛朝皇后。
整个北方果然陷入干旱的灾难中,一直到七月,都未曾下过一滴雨,眼看着庄稼们死掉,百姓们苦不堪言,再加上苛重的赋税,他们几乎失去生存的希望。而那些当官的、有钱有势的,却日日笙歌,在百姓们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们还在举办各种选美会、比宝会,完全不理百姓死活,为官民矛盾,埋下巨大隐患。
七月初十,就在立后大典举办的这一天,北方依旧艳阳高照,高热的温度几乎能灼伤人的皮肤,一天之间,庄稼枯死了一大片,百姓们也哭倒在庄稼地里。
同一时间的南方,却下起了瓢泼大雨,这雨就像是天女因为悲伤而落下的眼泪,下个不停,整整下了一个月,让河水上涨、庄稼淹死,直到终于引发可怕的洪灾。
洪水冲垮了民居、带走了生命,甚至引发泥石流,让百姓们流离失所,一时间尸体、垃圾都在河中堆积,当洪水终于退去后,那些尸体则开始腐烂,引来蚊虫、老鼠。而当有些人喝了河里的水之后,则得了奇怪病症,呕吐、发热、咳嗽,到最后吐血抽搐而亡。
最可怕的是,这病症竟是人传人,是洪水之后的又一场灾难——瘟疫。而很快,这场瘟疫就在难民中肆虐开来,夺走数以千计的生命。
一场灾难接着另一场灾难,这几个月的洛朝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是皇帝决定开始立后,并且立后大典之后发生的,很快朝堂中就有人开始不怕死地弹劾当朝皇后,说她是妖孽转世,祸国殃民,为整个洛朝都带来灾难,根本不是传说中会为洛朝带来祥瑞安康的梨花仙转世。
帝王昏聩,但也不是完全的傻子,现在全国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臣子们将罪过推给祸国的皇后,他即使心里有些不屑这种想法,未免彻底失去民心,也命皇后禁足,并派人调查顾琼玉,安众人之心。
而这一调查,还真让帝王查出令他震惊的事情,那就是顾琼玉身上的香气是假的,都是靠往身上喷香水才有的味道,她根本不是传说中的梨花美人。
假梨花美人,欺君大罪,难怪天降灾祸。
一时间,举朝愤慨,似乎真的找到了百姓们苦楚的源头,叫嚣着要杀了皇后,才能安民心。
原本帝王对顾琼玉还有几分怜惜之情,自从查出来顾琼玉从最开始就在骗他,不由龙颜大怒,当即废了顾琼玉,并打入冷宫,赐了毒酒一杯,以示帝王尊严。除此之外,他还降旨,顾家欺上瞒下,死不足惜,满门抄斩。
至此,绵延百年的顾家,就此毁于一旦,行刑的那天,顾家的血流了满地,远远地,还能闻得那刺鼻的血腥气在空气中飘荡,经久不散。
当小萋听说顾家因为欺君之罪而被灭门,不由微微一愣,转而他叹息一声,拿出一些钱,让村民帮忙为顾家人收尸,也算是仁至义尽,而他与顾家的恩怨,也就此一消两散。
顾琼玉死后,原本以为会好转的天下情况,却愈来愈糟,庄稼死了大半、瘟疫依旧肆虐,百姓们住无所居、衣不蔽体、病无所药,整个洛朝都哀鸿遍野、饿殍千里,甚至连皇城脚下都出现了难民。
然而,帝王不仁,下面的官吏也有样学样,不仅不去想法子治理灾难,反而以驱赶虐杀难民为乐,有些地方的贵族甚至开发出一些新的玩乐游戏,让难民们自相残杀,赢的人就可以得到一个馒头和一块肉,还有些地方因为实在没有吃的,已经出现人吃人的现象……这样的事情,在安平盛世中是耸人听闻的传说,现在却是越来越常见的常态。
难民们生活本就贫苦,同行中那些不安好心的人,由于历法的逐渐失效,也开始化身最可怕的强盗,他们奸//淫难民中的良家妇女,杀死同行中的弱者,吃掉他们的肉、喝光他们的血,并学那些官吏,驱使难民中的弱者,然后抢夺稍微有钱一些的人家,将他们的宅邸、财富占为己有,慢慢地自立为王,开始疯狂享乐。
而有了第一个这样的人,就越来越多的人争相效仿,反正现在是乱世,法律已经不管用,官家也形同虚设,强者欺凌弱者,一切都以拳头说话,天下乱象已显,洛朝内部,已然大乱。
当洛熙从手下情报中得知这些情况,他整整在书房中静坐了一夜,而第二天他推开门,就见当年随他一起占下玄鹰崖的近五十名士兵,都身穿铠甲,跪在门口。
“你们这是做什么!”洛熙眉眼一冷,冷冷质问道。
“王爷!”众人齐声唤道,然后他们中的老大抬头望向神情不悦的洛熙,眼眶发红地说道,“王爷,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外有忧患,内有蛀虫,您真的忍心看到百姓们继续苦下去吗?”
眉头微微一蹙,洛熙没说话,士兵们都再度齐声唤道,“王爷!”他们声音里带着哀求与期望,望着洛熙的眼神也充满渴望。
然而,洛熙依旧挥挥手,让他们下去,未发一语。
“王爷!”众人不愿,依旧誓死恳求。
“下去!”洛熙厉声喝道,却见众人依旧跪在原地,不由拂袖而去,任他们继续跪着。
刚走出院子,洛熙就见到小萋正在外面等他。
神情勉强柔和下来,洛熙伸手牵住小萋的手,笑着问:“怎么起这么早?用早膳了吗?”
“大王。”
“嗯?”
“你以前是王爷吗?”
脚步微微顿住,洛熙回头看向小萋,却见小萋神情认真,不由微微叹息一声,点点头,“是,我是先皇幼子,先皇亲封的威远王爷。”
“那,那你怎么会落草为寇?”
“此时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给我听。”
小萋跟着洛熙来到膳房,两人用过早膳后,洛熙将过往的事情一点一滴讲给小萋听,听得小萋满脸愤慨,恨不得去杀了那个昏庸的现任皇帝。
“大王,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们出山?”小萋坐到洛熙腿上,并将头轻轻靠在洛熙肩膀上,轻声问,“是为了我吗?”
抬手抚了抚小萋的长发,洛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不想再回到那个污浊的朝堂,此生,我只愿和你安居一隅,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小萋直起身,并用双手捧住洛熙的脸,缓缓道,“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现在并不快乐,不是吗?”
没说话,因为洛熙知道他的心思瞒不过小萋,只能听小萋再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下山吗?山下到底有什么?”
“没什么,只是太热了,担心你中暑。”
“你说谎!”
小萋从洛熙腿上站起来,定定地看着洛熙,脑海里回想起偷偷跑下山看到的场景,山脚下四处坐着衣不蔽体的黑瘦难民,他们吃着草根、树皮,睡着草堆,头顶着烈焰的炙烤,脚踩着龟裂干枯的大地,他们的目光呆滞,眼底写满对生活的悲哀与对痛苦的麻木,他们太苦了……只看一眼,小萋就不忍再看第二眼。
原来……我一直活在天堂里。
那时候小萋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只因玄鹰崖由于这些年的疯狂敛财,十分富有,而他们也位于高山上,并未受到洪水影响,山上也早就开发良田千亩,山贼们自给自足,由是并没有察觉生活上有什么变化,最多就是那些奢侈昂贵的吃食变少了一些而已。
至于这些难民们为何围在山脚下,则是由于玄鹰崖山大王的恶名由来已久,即使山下的人们觊觎玄鹰崖的财富和吃的,也不敢冲上山,而那些不存恶心的难民,则自发地围到山脚下,寻求玄鹰崖的庇护,即使依旧吃不饱,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作为一位神仙,小萋早已看破凡尘疾苦,明白这一切都是天命注定,但当他看到这些难民的可怜样子,不由还是露出悲悯的神情,脑海里也忆起洛熙说的他是天生凤命,突然便蓦地明白,明白这一世的他,注定要和洛熙一起,去解救天下百姓之苦,还百姓们一个清明安平的天下。
所以,小萋此时质问洛熙之后,便紧紧抓着洛熙的手,认真道:“我知道你只想陪着我,但我也知道,你心里同样不忍心,才会在书房里静坐一夜,对吗?”
抬眸望向小萋的眼睛,洛熙还没说什么,唇就被小萋轻轻吻了吻,然后耳边传来小萋温柔而坚定地声音,“我不会离开,我和你一起为天下黎明百姓,打下这片江山。以后你是我的帝王,我做你的凤后,共创一片盛世河山。”
反手握住小萋的腰,洛熙用力将小萋抱进怀里,让小萋叉开腿坐在他腿上,并用唇亲了亲小萋的耳鬓,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好,我们共创一片盛世河山。”
“嗯。”微微一笑,小萋抱紧洛熙的脖子,并深深将脑袋埋进洛熙颈项处,眼里有热意在滚动,却并未形成泪水,只是一种激荡的心情在心中层层翻涌,让他有些难以自持。
和相爱的人,为了一个理想,共同奋斗、拼搏,最后一同站在高处,俯瞰这片美好河山。真是想想,就觉得恣意狷狂。
两人厮磨了一会儿,洛熙也换上收藏着的戎装,然后牵着小萋一同回到书房外院子。那里,曾经的兵将们依旧顶着烈日跪在原地,等他们看到洛熙回来,不由惊喜地抬头望向洛熙,却见洛熙身穿银色铠甲,面上覆着银色面具,手执先皇御赐宝剑,正是曾经威远王爷战场上的装扮,眼底不由顿时迸出狂喜的神采。
“洛诚为帝不仁,今本王执先帝御赐清方剑,清君侧、斩昏君、立朝纲,还天下一个清明!”说完,洛熙骤然抽开宝剑,长剑在日光下泛着一层清冷的光,透出泠泠杀意,而他的气势也似乎在这一瞬之间就变了,变得霸气凛然,颇有天家风范。
反手将剑插//入身前大地,洛熙沉声道:“事不成,人不怠!”
“事不成,人不怠!”众人齐声回道,然后在老大的带领下,齐齐单膝跪地,同样将手中佩剑插//入身前大地,大声呼唤道,“属下誓死效忠王爷!”
“好!”洛熙紧紧握住小萋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小萋,用眼神告诉小萋,“我的荣耀,你和我一起享;我的战功,你和我一起抢;我的苦难,你也和我一起扛!”
似是读懂了洛熙眼底的神情,小萋不由微微露出微笑,心悸不已、情动难抑,连身上的梨花香,都在此刻乍然变得更为浓郁,随着一阵风飘散开来,让那些兵将们不由惊讶地看向眉目如画的小萋,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世人们说的那句话:梨花仙子下凡来,凤临人间宫门开。
原来,一切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