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抓到你了】
在无限的奔跑中,黎罗眼盯前方目不斜视,往她想要的宽阔大路上头也不回地逃离。其实并不觉得累,只是心脏咚咚敲动连带她的脉搏也突突震着,肌肉变得迟缓,迈不动步子。
忽然路面陡升,让她猛地四肢着地,停下抬头仰望,完全倾覆而来的世界砸落在她满是阴翳的眼中。
“呜嗯——啊!——”
黎罗垂下的头因脑海中的世界翻页而挣扎地转去一边,在叫出声的刹那把自己喊醒了。
“咳啊、哈…哈…”浑身的不适尤其是大脑的混沌使人即使醒来也为这个梦境而颤抖着剧烈呼吸。
刚一睁开眼又被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光芒刺眼到快要晕厥,她抬起手来遮挡,忽然发现自己手上的戒指。
这是:“婚戒?”
她惊叹地看着上面晶莹美丽的心钻,不禁捧着自己的手细细欣赏起来,而后一脸恐惧头皮发麻地问自己:“我嫁给谁了?”
她完全不知道,明明刚才她还在大路上跑着,要逃过身后所有鬼怪的追捕,却突然迎来梦境崩塌一般坠落到了一片漆黑冰冷无形的空间里。
她躺在着空无一物的黑色世界里,摸着身下的地板,光滑地像洁净的玻璃,又太过洁净,并毫无缝隙平凑和边界。
这里不是现世,是哪里?
“你醒了?”白光破开了这个囚笼,从中传出的声音惊讶喜悦,迫切真挚。
“你终于醒了,我治好了你!”然而这个声音却说出了令黎罗一头雾水的话。
“你、你是谁?”黎罗听不清,难以分辨,大概是这个声音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传递到这里时变了音调。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他如此热情激动,却不知道对方是谁?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黎罗是不会好好顺着别人的话他想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她环顾四周,到处摸索,可是一回头,还是看见白光开启的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跟在她身边。
“你告诉了我,我才能回答你,你发生了什么,我才能让你出来。”
白光外的人提出了他的要求。
“我叫黎罗,是个…法医,刚工作完回家,不知道怎么的,就、就到这了…”
她暂且示弱地回答,因为她确认了,这个空间没有边界,她能走去宇宙的尽头,都找不到除了这团白光以外的出口。
“哈哈哈哈…”却听到了对方的笑声。
“是吗,确实,你走了一段很漫长的路,但是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来到了终点!”
黎罗可不想跟他打哑谜了:“说清楚点,我能有什么病?
我现在醒来了?那刚才是什么?”
“黎罗你有记得你尘烬了吗?”
“记得,被朽魔六翼的毒液害死了。”黎罗清楚自己的命运,“但我在圣兰尼复活了。”
“不不,没有,你没有尘烬过,你甚至从来没有死过…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这么癫狂喜悦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让黎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你用了创灵邪术复活了我?”不由得触摸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掐,“啊嘶…”
既然不是梦境那就是骗局。
“你到底是谁?我的监护人?守护神?契约者还是仆从?”黎罗发出将信将疑的柔弱声音,同时竖起了中指,“不管是谁,马上让我离开。”
“啊…”对面感叹了一声,也看到了黎罗收回了手往后退去,“太好了,我很还原你的性格。”
这么变态的人究竟是谁啊…黎罗无法分辨,因为她接触过的所有男人都很变态。
“你倒下以后,我浑浑噩噩了很久,实在有太多需要补偿你、想让你知道的事,我不会失信于你…
所以我跑遍了生逝世界,收集了薇因命宫里全部的魔女残烬、魔角;以及,献祭整个魔女故土中诅咒的力量,你会为我的努力而开心的是吗?”
“我不明白、你别过来、你…”黎罗连连后退,却看到白光在步步紧逼,也始终处在她的前方,形成她唯一的必须从这里离开的出口。
她从一开始的茫然、戒备,转为现在的恐慌失色:“你、你是说我从宿舍醒来,修复圣兰尼,后来被领养长大经历的事…都是假的?”
“不止,黎罗,那你冷静点听我说。”
他的话让黎罗不敢听下去,不由得抬起一只手一直为她挡着面前那束白光,可声音还是无可抵抗地萦绕在她周围,寒冷侵入她的意识。
“你当初大量地回溯了前世记忆,加上不断删改记忆的操作又逆转恢复、造成的灵魂伤害太重,就在悲伤忧郁中长眠不起了。
当我发现之后就想拼命补救,差一点点,你就尘烬了…”
“什么、什么时候啊?”黎罗盘了一下自己的人生顺序是从四千年前开始,一世一世累积,先认识朽魔,接着我拥有了桀泽金,也知道莘纶是我的守护天使,我还救过卡乐莱斯,直到今生…
说到今生,一股隐隐的头疼让她发觉脑中总有一片雾没有擦去。
“你留下了一张画。”白光中果然飘出一张破烂的画纸,有些许发黑的烧去边缘的痕迹。
一只浑身漆黑的天使,一只身形宽硕的恶魔,一只丑陋惊悚的灰背蜘蛛,一具燃着蓝火的骷髅,还有黑发盖脸一身血腥的疯女妖。
这是改变黎罗人生的五只鬼怪。
黎罗记得自己画过,却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画过,她因好奇而靠近白光,而这束光不会后退,直面地等待她接近。
“今世你在经历原本家庭的毁灭后,受到了巨大打击,记忆就自身大脑的保护机制、以及人为咒语全被删改了,导致全部乱套。
改变你的契机来的太快太猛烈,那时,你就已经不能作为平凡的人度过这一生了。
我一直守护等待着你长眠到十年后,仿佛一个开关被打开,你开始缓慢生长魔角,说明我补充的残烬终于达到了一定量,让你转变为魔女开始自我修复成长了,很快就能醒来。
后来你开始活动了,你在长眠状态下的梦游中画下了张画。
而你一定在你的记忆里,有另一个画下这张画的场景,那时,你也一定会为灵魂印记的大量补充感到头疼欲裂吧。”
黎罗愣神在原地,仿佛她对此生的认知都全部推翻。
“等等,那,就是说我认识所有人的时间点都不是真的…我认识的礼礼、半野、唐霓她们,都不存在?
那莘纶、代宁修、卡乐莱斯、罗铭,他们…也不在?”
白光没有回答她不安的提问,自顾自地解释道:
“接下来我继续加入残烬充实你的灵魂,因为我没有能力对残烬的记忆提前查看,完全未知,只有缝进你的灵魂印记才能知道,为了救你我只能填补,又不能再删。这才不得已让你有了和其他男人相处的记忆。
所以你以为的和那些人的相处,都不是真的,都是我用残烬补给你的别人的片段记忆。你只是在交错混乱中,前世记忆和残烬记忆融合,才出现了你将残烬中的别人塑造成了你从前世就认识到今世的人。
而我花了这十多年时间都在缝补你破洞的灵魂,把你的记忆合理排序。”
他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在欣赏黎罗彻底陷入不知所措的神情,话语便更深情诱惑了几分:
“你现在能想起来的,经历过的所有事,只是我为你做出来的,你关于死亡的记忆只是每份残烬之前经历过的,对你本身来说都不是真的。
如果你要问什么记忆是真的,什么记忆是假的,你就走出来,我亲口告诉你。”
那这样一来,我还是我吗?
当她再仔细看向那张画时,它的笔触看起来凌乱粗糙,画出来的轮廓形状张牙舞爪,并没有学过绘画的底子,确实像一个孩童在受到巨大创伤刺激后疯狂描绘的噩梦画作。
照这个神秘人所说的意思,十年来她都躺在他的注视下,在灵魂印记的混乱和尘烬濒危中挣扎,记忆里的人其实都和真实的她毫无关系,连贯的记忆只是这个神秘人“用心缝制”的成果。
她什么都没做,只有这张图是她发病时亲手画出的。
眼下的现状也太变态了,她完全不能接受。
如果现在的一切才是真的,那黎罗就在不知情中成为吃人不吐骨头,吞灵魂不嗝出残烬的怪物。
她抬手摸了摸头顶,柔嫩的手掌抚摸到硌人的粗糙,她虽看不到也能感受到那丑陋到极致的魔角,虽然纤长坚固,却是在被摧毁后用别人的力量移植上去的。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黎罗开始恐慌于记不得自己的面貌,她张望四周都不存在镜子让她好好看看自己。
最大的恐惧,是对自我也未知迷茫了。
“你放心,你一直很美,是世上最美的魔女。”
黎罗看到白光中伸出一只手,它融在光芒里,只有手的形状,他递过来,想要黎罗抓住他:“你可以出来,用我的眼睛看你的样子。”
魔女在迟疑间,发现白光中又裂开了一条缝隙,当她认清那张脸时,脑中便浮现了他日复一日守在她床边,捣鼓他不熟悉的草药、器具、绘制阵符、翻查咒语书的样子。
她在震惊间不禁嘴角一勾无奈地笑出了声:
“…哈,你就这么想要我吗?”
白光莹莹仿佛在笑:“我尽力在你的记忆里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了,现在你面前只有我,也只能选我了。”
黎罗又一次叹气,知道身后是无尽的黑暗,而眼前的人成为她面前最触手可得的光。
于是她缓慢地撑着她的膝盖站起来,把右手送了出去,放入那只看上去发着光极为炽热的手中。
感受不到那是细腻还是粗粝,纤长还是宽厚,那就是一股力量紧紧包住了她,传递来一股释然,好像他已经用尽这十年时间解放自己的执念,完全准备好了与她一起享受接下来的人生,将没完没了的命运循环终结。
前方的力道一拉,黎罗浑身的孤憷都被团白光剥离,她坠入了一个甜蜜的怀抱。
只听他笑道:“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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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不回来了】
向前狂奔的黎罗能听见身后的灿星攥着罗铭不让它跑,同时拿着手机急冲冲报警的声音,以及卡乐莱斯切开了她的车,把代宁修抓出来控制住的撞击声。
多亏这混乱的交织,魔女满心激动和祈愿地向前一跃,身躯的每一分血肉和水都分散飘忽,化作了一阵雾,随着倏忽拂来的风,轻盈地乘风飘去,消失在一览无遗地空旷大道上。
“不!不!黎罗!”
卡乐莱斯愤怒地一咬牙,直接将半死不死的朽魔残存之灵压在后车厢上,镰刀向前重重一砸,只听车体一声哀嚎,后座轮胎被力道压爆,那狰狞恐怖的红背毒蛛身躯里贯穿过锋利的万刃而尘烬。可是这也无法确定就是朽魔六翼的最后一份灵魂。
“啊!啊啊啊…”黎灿星被吓倒在地上,亲眼看着一个人高马大的非人类补刀了一具活尸,他手一松,牵引绳掉了。
罗铭乘机弹射起步,浑圆的身体猛冲向前,谁知脖子被一个猛提,四脚悬空,摇晃不已,只能不悦地大幅甩动毛绒绒的大尾:“嗷嗷嗷嗷嗷!”
卡乐莱斯提着罗铭,将镰刀指向瘫坐在地的灿星:“这辈子是黎罗给你的,你好好活…
不,你最好犯点事,能让我来的大事。”
说完,死神使者一手将猫夹在腋下,一手扛起镰刀,飞身直上,消失在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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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罗还在,她还在!就知道她在!”回到祭都的卡乐莱斯一阵着急地碎碎念,对着孟帝元唠叨了数十分钟,只要死神不帮他找到魔女,他就要念到他愿意为止。
“我好不容易又见了她一面,她和以前一样,你知道吗一模一样!”
“好了!”唐霓回来了,来到门口,解救她的丈夫。孟帝元也从疯狂揉眉心按太阳穴中抬起头来,自然地揽住了走到身边来的金发魔女的腰肢。
“她不想见你,不想和你在一起,所有人,都放过她吧。”
唐霓这话只会刺激现在的卡乐莱斯:“你们…”他来回看着这对夫妻不敢直视他的脸,“你们都知道黎罗还活着,但都不告诉我,还是明显瞒了我七年!我们是不是朋友!”
“你是不是我下属?!”帝元也只敢在老婆在身边时才会对挚友硬气。
“好,那我自己去找,她已经暴露信息了,我有线索,总能再找到她。”卡乐莱斯就抓住心中这小小的光芒,执着地握紧了镰刀,扭头就走。
“你回来,她好不容易能过一场在现世的寻常人生,你别再拉她来逝者世界了!”唐霓从始至终都在默默支持黎罗的决定。
可是对于卡乐莱斯来说,徒增他的悲伤他也还是会去坚持,他回过头去看看这对热恋不灭、永生不死的夫妇:“别说话,我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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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光芒乍现,天上开了一个口子,一阵雾凭空出现,降落在了城市中最高的一座建筑顶楼,她能看到广袤灰蓝的远方连接着远处的乌云,大片的乌鸦从云中上下翻飞。
成群的鸟儿来回飞舞聚拢以密集的小点组成神秘壮观的形状且随时变化之地,就是浮在空中的祭都缓缓漂移的所到之处。
祭都之上,黑萄花的模样软嫩可爱,优雅的魔女和身边的姐妹们手挎花篮细心地摘取着。
忽然一股感知让魔女白皙瘦削的手指吃了一惊收住,十二根魔角缓缓立起,黎罗一拨裙摆站直身姿,金橙色的双眸闪闪发亮。
“你是谁?”
“我是你。”坐在公园长椅上喂鸟的黎罗将饲料随意地一洒,张着手臂等待鸟儿们停落在她身上,同时望着头顶还在飞旋的小鸟,以及高望不及云端的祭都。
“你是从平行宇宙来的?”手拿黑萄花的黎罗眯起眼,而身边的半野和隐礼都不明情况,唐霓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们听不见两个黎罗的交流。
“是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问吧。”
她们有着莫名的默契。
“你爱卡乐莱斯吗?你今世此刻,和他在一起吗?”黎罗对着变幻的柔云张开手掌,翅羽扇风而来,一只灰鸽将它赤红的脚抓在了她的手指上,低头轻啄着一颗颗米粒。
“…”她沉默着,向前走去,不一会,就到了种满白色萄花的地方,她吸嗅此处的香气,还是一闻到就会湿润眼眶,于是她回答:
“我爱他,但他成为了死神,和我分离,我发誓…”
“隐礼、半野、唐霓,她们还在吗?”这似乎才是黎罗更想知道的答案。
回过神来,发现姐妹们都包围着自己,黎罗在茫然中笑了笑:“在,都在。”
“那你愿意和我换吗?”“什么?”
“你要和我交换吗?
我去你那个什么都有但失去他的世界,你去我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但有他的世界。”
黎罗的提问,让魔女手中的黑萄花被掐出了印子。
两边都沉默了许久,也许某人还在给自己机会后悔,某人还在抉择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你从哪来?”黎罗魔女不会轻易相信,就算是另外一个自己。
“从一个不爱卡乐莱斯的世界而来。我在那,失去了礼礼和半野,唐霓也要近十年或百年才能一见。”
“你真的要放弃他吗?”魔女再次问。
那么黎罗也要问了:“她们都还好吗?”
“不要轻易给我机会…”魔女忽然显露出她的脆弱,她缓缓蹲下,衣袖拂过祭都大地上的露水,“我们说到底不一样,卡乐莱斯…也不一样。”
“如果注定不能兼得,我只遵从我内心最想要的。”黎罗反问她,“你呢,你更想要的是什么?”
魔女回过头来,看到与她一样,魔角高傲美丽,衣裙华贵美艳,然而她们的神色里除了安定就是无聊。现在已经不像曾经那么纷扰了,她们只是聚集在一起喝茶聊天、看书种花,并不是不能离开这,她们是为了落寞的留在日夜眺望白骨塔的黎罗而留了下来。
就算身份、关系、人都是一样的,经历和当下的阶段注定了一段更“适合”的缘分。
此刻,她丢下了手里的花篮,回头抱住了眼前的姐妹们。
“哦哦…”“怎么了?”“黎罗?”
她们只觉莫名其妙,花都要挤烂了,是不能那么用力地抱着的,可是她们听到魔角上挂的饰品叮当作响的声音,还有黎罗幸福而感慨的笑声,以及一声抽泣。
她们在此刻都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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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灯影摇晃,时不时发出惨烈的摔杯声。
唐霓两手愤恨地立起爪子,却被孟帝元拦了又拦。两人一阵拉扯,终于帝元撑不住,坐在沙发上赖着不动,手也一直抓着老婆的胳膊不撒开。
“呃!找不到黎罗就酗酒!没用的男人,他娶不着凭的是真本事!”唐霓甩甩衣袖,一回头就被拉到帝元身边,屈腿一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干嘛!”
“别别别…”帝元竖起手指噤声,深邃的双眼忽然向地窖的方向一瞥,“我就说怎么黎罗那么能躲,我都找不到她,但是现在…我们还是回避吧。”
“哎?怎么了吗,让我看看?”唐霓扬起脖子,回身一瞧,地窖那边一时陷入了发闷的静谧,却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吃瓜有什么好玩的。”帝元一个响指,隔空将地窖门关了个严实,转而两手抱着唐霓,安逸幸福地一笑,“我更好吃。”
“什么你…”唐霓脸上一红,不自觉地下手去揪帝元的黑发。
而一个恍然,沙发上的两人已不见,左移右摇飘落的黑色鸦羽间还遗落下了两片璀璨的魇树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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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倒在散发酒味的长桌上,垂落的足尖下是一片狼藉的玻璃碎渣,卡乐莱斯用手臂遮着眼前明晃晃的灯光,抱着空酒瓶小睡了一会。
很久没睡过觉了,靠着能喝死人但喝不死他的酒精入眠,并不会做上好梦,但做噩梦也比他当下的现实更有余地发泄。
他微微睁眼,意识到酒窖的门关上了,不禁冷笑一下:“好,想把我闷死在这,可以…”清醒的醉鬼又将酒随手一摔,一个翻身回头,点兵点将挑选新酒。
“融了特殊树汁的伏特加,呵呵…”卡乐莱斯笑了,这怕不是好兄弟专门为他准备的。
“这瓶可以,给我也来一杯。”酒窖的黑暗中,这个声音能让死神使者一个激灵回头。
哦,我在做梦。
他只是定住一会,知道没亮灯的阴暗中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就又低下了头。
却看见自己手里的酒瓶忽然飞了出去,径直一头扎进了那团看不清的暗影中,一双金色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猫,但位置太高了;像人,不、不是她…
卡乐莱斯垂着高大的身体微微侧过来,听见拧开酒塞的声音,酒瓶倾覆的声音,灌入口中的声音,分明有个真实的人站在那。
“谁啊?”他想转正身体,脚却被椅子拦了一下,他皱起眉,烦躁地收收腿。
这时在他的余光中走出了一个浑身散发香雾的女人,拿着那瓶酒,轻轻摇晃:“这个,很醉人的,你真的想试试?”
卡乐莱斯没明白,再回过脸来,正眼看向那个人时,他的双目瞬间瞪大,一股温柔的触感和芳香的酒气毫不迟疑地贴近,他尝到了那口烈酒,有黎罗的气息。
那他不可能拒绝,当即锁紧双臂抱住面前的女孩将她放上桌子,搂抱中一时压到了她黑色的长发,魔角上的挂饰不轻不重地撞在桌面上,而魔女也按捺不住想念,用力地拥紧他的脖子,感受更近的距离,更渴望的心情。
高跟鞋滑落到桌下,椅子也被踢倒,就在享受痛苦的想念激发出难舍难分的爱意时,卡乐莱斯嗅到,面前的女孩身上没有任何熟悉的花香。
没有丝幽花的气味,她身上的味道,更像是很久以前闻到过的…
“嗯…嗯?”
卡乐莱斯这才看清他怀抱中的黎罗一身黑金衣裙,长发披散,十二根魔角瑰丽迷人。
他撑起自己的身体,在这个黎罗咬掉他的嘴唇之前赶紧爬起来。
“…”卡乐莱斯退后,皮鞋将更多玻璃碎渣踩出疼痛的碎响,他不禁深呼吸起来。
当看到魔女从桌面上直立立地坐起来时,卡乐莱斯已退入了黑暗里。
“你怎么不说话?”黎罗坐在桌边,有些怅然。
她分明看到黑暗里有一个高大的人影,他居然想装自己不存在?
黎罗手一抬,将掉在地上的高跟鞋拾起,撒气地一甩,正正砸在卡乐莱斯岿然不动的身板上:“别躲那么远!”
卡乐莱斯还是停留在原处好一会,在暗处中他宝蓝的双眼就像看到天敌一般的雪狼,失落、不解。最终沉默又尊敬地拾起了那只鞋子,走上前,单膝跪地,谨慎地扶起魔女的脚踝,给她裹着长丝却可爱精致的小脚穿好那只鞋。
“你不想要我?”冷静后的黎罗问。
卡乐莱斯保持了他的缄默,低着头像在认错,眉骨太过好看却看不清他的眼神了。
“我救过你一命,我救的,不是在那个雪天。”黎罗怕他记不得自己送过他一张画,保住灵魂的一张画。
卡乐莱斯此刻只有懊悔,如果、如果当时先追到黎罗就好了…如果在她跨越世界边境的最后一刻找到她也好…
“我不是来这做替身的,也不是答应那个黎罗的请求,而是我自己决定要来的。”魔女说着,抬腿踩在了依然跪地的卡乐莱斯的肩上,让他好好听自己说话。
“那个黎罗说她经过了很多平行宇宙,看到确实有一世,你和黎罗在一起了,他们是自主随心的真爱,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成功的吗?”
卡乐莱斯额前的垂发轻微颤抖,他缓缓抬头,望着黎罗居高临下的双瞳。是,他太想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了。
“答案是,他们也不是原世界的黎罗和卡乐莱斯。”
她说出了一个残酷却又能美好的答案:“一个世界的黎罗尘烬了,一个世界的卡乐莱斯尘烬了,所以剩下的两方填补在了一起。”
毫无意外的,高大的男人双臂垂直放下,双腿无力地跪在碎片里,尖锐处狠狠扎进了膝头。
“他们能幸福,我们也可以,我甚至相信,她现在也很幸福。”魔女收回腿,跳下桌子,蹲了下来。
她捧住卡乐莱斯失神的脸,让自己美丽无瑕的面庞装入他的眼睛。
真好看,是我爱的卡乐莱斯。
黎罗甜甜微笑着,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轻拍他受重压般直不起的后背,抱紧了面前的人:“她得到她的自由了,那我可以得到爱情吗?”
她怀里的男人还在打击中挣扎,甚至是被她的选择摧毁了灵魂,可是面前正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散发更强盛的力量更真实的温度和爱意传递给他。
只要他也拥住面前的黎罗,那这场交换仪式,也就完成了。
黎罗闭上双眼,寒冷的气息几乎能冰封她的躯体,可她愿意久久地靠在他身上,这深深的迷醉曾经从不敢想。
“我回来了,卡乐莱斯。”
这个声音,多么诱惑又伤人呐,可偏偏爱的就是这个。
指尖轻微一颤,那双沉重怯弱的手抬了起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