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是带着什么心情转世啊…”笼中的白猫黎罗感慨地苦笑道。
“和以前一样的心情。”罗铭回答。
“你为什么不放弃契约直接离开呢?”黎罗和当年的齐邪罗问了相同的问题。
“因为契约还没有达成啊。”他并不像在说谎,但却把更想说的话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出来。
“不是那份我求你杀夫的契约,是我求你每次带我去转世的契约。”黎罗有些遗憾,“如果你早早离开,做回霸气的恶魔就好了,却在我身边一直做猫…”
“那都是同样的原因,契约还没有达成,所以我不会走。
正式签订的杀夫契约,我依然还在等待机会;守护重生窟带你去转世的契约,是我们的口头契约。但具有的效力一样。”
黎罗努努胡子,有些不明白这只恶魔猫猫怎么这么拼命。
“事实上,我确实离开过。
在主人因为朽魔的纠缠每日哭泣的时候,我对于做不到契约要求而感到丢脸自责。
一千年前,在主人的转世期间,我就偷跑离开了。
我得知祭都依靠外交在地狱招收恶魔组成【黑金军团】,就为了铲除朽魔,我毫不犹豫地去了,我想联合众多恶魔帮主人一起毁灭枷锁。
我钻出了黑猫的身体,重新长出自己的獠牙和爪子,恢复地狱魔鬼【巨异】的体型,而经历了千年的变迁,我也算古老的恶魔了,很容易入选,但却是坐着囚车被送去了祭都。
我知道祭都高傲,但尊战力至上,我相信我可以在战场上大肆释放力量。
可事实证明,恶魔也怕背叛抛弃,也怕致命伤口,也怕黑吃黑。”
大战以短暂无意识的漆黑与眩晕为终结,他们一败涂地。
桀泽金记得,那时他快死了。即使有魁梧的身体,被地狱火磨练过的能量,那和现世中早就受过无数次物竞天择、残酷战争的朽魔相比,他们都太弱小了。
那只大鬼后背伸展着如同翅膀的长骨魔角,灰黑的根部直到弯曲的尖端是鲜血般的狰狞色彩,那可怕的身姿在红云的阴影下昏暗不清。
他从雪白的蛛网间优雅而缓慢地下落,落地那一刻,鞋子踩出了水声,踩在了被十字交叉摆放累积叠堆成的尸山。
用力一踩,那些空落落的脖子口血液还在汩汩流出,犹如红色的喷泉从高处流下混合下一个人的血再接连流下,淌出一片血池,散落的人头闭着眼,皮肤被腐蚀到露出发灰的面颅骨。
尘烬的烟灰在蛛丝间慢慢升腾,飘散几丝闪亮的光点,这副场面,血腥诡异的美。
看不清杀戮之神的面容神情,却能听出他舔舐毒牙的贪婪之声。
当朽魔享受到美餐之后也想不久留,要是来一波又一波的人总会波及他的塔楼。朽魔的蛛丝一带,他神出鬼没的消失了,退回了他古老又宝贝的建筑内。
在桀泽金奋力想要爬出战场时,塔楼那片空间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动,随着骤然的收缩,仿佛关闭了巨大的屏幕,塔楼和朽魔一起狡猾地躲入了无尽的世界边境盲区中。
“得救…得救了…”桀泽金撑起他宽阔却残破的身躯,颓废的面容拖在地面,一步一步带着已经失去腿部的身体往沙尘中爬去。
放眼望去,与他同队的恶魔不知是否还有生机,绝对没救的家伙早已灰飞烟灭。
这该是一场早就预知的,绝无胜算的大战。
恍然间,他的身体被几人抓住,扛了起来,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他离地面越来越远,飞出了世界边境。
他无力抵抗,至少看到那些漆黑的制服和明晃晃的镰刀来自死神使者,便暂且安心,闭上眼昏厥过去。
……
“桀泽金?”
微弱到变音了的呼唤让饱受折磨的困兽睁眼。
恶魔们所在的地方不是地狱火热的红池,不是祭都医治伤者的白骨帐篷,而是用合金巨石组建的密不透风、暗无天日的空间。
从高处看,走道错综复杂,层层防护金属门千钧之重,栅栏通顶封禁,没有任何可以看到外界的窗口。
上百金属门,大厅四周还有战斗过的留下的坑洞、刀痕、血迹。门上除了刻着无数封印咒文以外,正中央还用死神语刻着名牌。
桀泽金微微挣扎,痛楚的传达让他的獠牙一咬,齿间隐隐迸发金色的闪电,喉间发出呜呜低沉的忍耐声,他看见自己的双臂上被打入了贯穿进去的缚骨钉,手掌上触目惊心的血洞无法愈合。
桀泽金张合干涩的双眼,对焦被吊在刑架上的自己。再转而望向这件牢狱的中心一座巨大的沙漏,他的几十名同伴都被装入了沙漏上端,一动不动,一点一滴磨灭魔鬼所修炼的恶业,带着全身破碎的伤痕,化作灰化作沙砾,顺着细小的眼口落下尘烬。
黑金军团所有残余的魔鬼们,都在祭都专门为他们打造的监狱中,研磨他们的每一丝力量,做成各种武器的材料。
那是他曾听说过却在此刻才认识到武器——魔骨之器。
“桀泽金。”一名死神使者站在恶魔的脚下,望着刑架上的他。
恶魔立即发出威吓的声响,甚至让这偌大的地方响起席卷而来振动不断的回音。
“我有个问题得问你。”白发的死神使者握着冰雪一般的长镰随时做好了处刑的准备。
“你xx滚你xx,你xx的xxxxxx!”恶魔很是愤怒。
死神使者面不改色:“恶魔都没有灵魂,恶魔的能量和堆积百年的下水沟一个味道。
可你却有累积数千年的灵魂印记,很明显你长期不在地狱,渐渐化为混沌力量,并且这期间从未杀人害人,这是为什么?”
“关你xx的事,xxx,你们祭都的走狗心眼儿比恶魔还黑!撒旦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都不信仰撒旦了,还能从他那获得什么支撑呢?”死神使者的红瞳里有些戏谑的笑意,突然问道:“来世你想变成什么?”
“你这个xxx绝对没有来世,哈哈哈老子会xx你再让你xxxx!”
对方不曾被激怒,心平气和地问着似乎不重要的问题:“你好好回答我就放了你。”
“一只猫。”桀泽金真诚地垂下了头。
“那你要找一个愿意养丑猫的主人得多难啊。”使者却带着挖苦。
“比你来世当人要现实吧。”桀泽金瞪去一眼。
使者感叹地摇了摇头:“如果我始终维持最接近正义的决断,我一定会变成任何我想成为的人物。
所以,丑猫,你去找你的主人吧。”
使者话音结束,恶魔手臂上的缚骨钉就被抽离,他的半截身躯径直坠落。
当即被横飞而来的镰刀接住,身躯承在刀面上几个旋转,刀柄稳稳回到了使者手里,而虚弱的恶魔被放在地上时已经晕到要吐血急救,毫无反抗之力。
“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做回了恶魔来这赴死,但你已经脱离这个身份很久了,并自愿坐牢似的在同一个地方呆了那么久,我想你是有觉悟的。”
死神使者蹲了下来,抠开恶魔那张血盆大口,避开口腔里的三排尖牙和长舌头,往里面倒入一瓶药水。
“时间有限,我无法查看你所有的灵魂印记了解你的过去,但能认可你不再是恶魔,不需要在这里以尘烬赎罪,你离开吧。”
桀泽金逐渐感到能量的恢复,漆黑的风暴钻出了无法做任何事的巨异躯体,谨慎小心地面对这名使者,他刚要溜走。
“站着。”使者突然叫住,连续平地拔起的冰柱拦住了即将撒腿跑路的魔鬼。
“附我身上,我带你出去,不然你飞不出祭都就会被乱刀砍死。”
桀泽金不禁回头打量这名高大的死神使者——他是不是有病?
“别这样看我。”使者收起了镰刀,毫无防备姿势地正身向着他,“祭都四处外交,高层一定有人一直对其他世界的能量多有觊觎,唯恐展开逆神谋反。
我的功勋和地位还不足够揪出这里潜藏的秘密,但至少知道,有人看似想要对付全世界的心腹大患毒蛛朽魔,但目标是在你们身上,宣称黑金军团全军覆没,实际把剩下的全偷带回来做成材料。
我是觉得恶魔都罪有应得吧,可偏偏有你一个例外。”
桀泽金风暴中的闪电屏闪:“你是谁?怎么敢反抗祭都?”
“我崇敬祭都,但反抗邪恶。”使者用手握拳敲敲他挺拔的胸口,“别问那么多,还不跑吗?小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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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几只海鸥仓皇地飞离了海岸,只因海平面上空时不时发出振波和奇异的光线,像是挥舞的刀刃反射着海面的阳光。
这时数十辆白骨摩托鸣响着暴躁的引擎声驶向了海岸,一群诡异的骷髅架子身上挂着制服整整齐齐到达了增援地。
遥远的不知哪个起点开始,一点光芒呼呼滚动着冲着海岸的礁石飞过来,像一支小小的箭羽。
当它临近了所有骷髅们才看到那是一把势不可挡的镰刀,旋转着危险的刀锋横转折猛切过来,聪明的部下赶紧退却跑开,原来的位置正好被镰刀切开的礁石砸出一波烟尘。
而那把镰刀像是回旋镖一样到了一定的位置就开始往回飞,不知道又会失控砸到什么东西。
海面突生变故,似乎是深海中的火山嚎叫着要喷涌出来,大地发生恐慌的动摇。
一条水柱从海里直冲云霄,在空中大概百米处仿佛撞击到了一堵石墙水柱瞬间无法成形碎裂成无数水滴重归大海。
水面上被飓风掀起一层高浪,一个黑色的身影躲在浪花中若影若现往岸上奔腾而来。
很快,黑色的身影发现了海岸上早早等待他的一众骷髅使者,在高速飞奔过来之际利落的转身。
巨大的手掌如同装载五指刀刃稳稳接住了袭击者砸来的冰锥。
扛招的那一刻作为护盾的海水就被瞬间冲开,如同巨大的水球砸在他身上飞溅炸出晶莹的水花。
“你干嘛啊,放我走,还要追杀我?!”
桀泽金野兽般的金瞳在清亮的水中闪耀着凶猛的邪光,他刚附身在海滩上一具罹难者的尸体,却被背后的白发死神使者打个措手不及。
本就破烂的衣服被扯开了一半,桀泽金的恶魔面貌露出,脸上挤着扩大的狰狞的五官,一张巨口漏出尖牙,一条黑舌钻出,金色倒刺锋利直立起来,被他舔一口定皮开肉绽。
从海中生长而出的冰柱斜冲过来把黑舌从脸前撞开时,冲击也让死神使者噗通落尽水里,可长镰刀还勾着桀泽金,也把他按进了水里。
死神使者在水中诡异地笑着,对面前漆黑的生物说道:
“你快跑,我来追。”
话音刚落,浅滩上再升起三五个水柱,被无形的力量操控旋转起来,海水变成了利刃,非要将对手绞杀撕裂一般,砸进水中,瞬间海面数十个平方全被冻住。
“你玩我呢?”桀泽金在水里大喊出声,赶紧向还未被冻住的外圈游去。
力量超群的腿部重力一甩,就把轻飘飘的死神使者猛然推开,他纵身一跃飞离了海面,可水柱像是带有雷达一般紧跟其后。
“你就是最后一个了,桀泽金,快跑吧,附身转移,逃去现世东方。”
话是这样说,使者依然在众属下面前奋力追击,手握镰刀,冰刺和水柱不断冻结和皲裂,声势浩大地跟在身后,像是一场故意吓猫的游戏,桀泽金也是拿出了毕生最想逃生的欲望向前奔跑。
可是,他所附身的尸体早就被海水泡烂了,上半身也被鱼吃到露着白骨,支撑不住了。
死神使者眯起了红瞳,他观察到桀泽金的速度慢了下来:“喂,朝我丢东西。”
桀泽金一言难尽地回头,震惊地看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家伙。
“别停下,继续跑!”命令的语气仿佛在对恶魔整治训练。
桀泽金当即抓起身上半断不断的手臂,当即拔下来往死神使者身上一丢。
而对方当即被断臂揍了一拳,往后一退,停滞在半空中,捂着胸口,似乎中了内伤。他张开手掌,长长的镰刀在他指尖飞舞旋转。
他对海岸上等待他指令的下属们,大喊一声:“追!”
引擎声响彻海天地平线声势浩大跟随着队长,围着桀泽金包抄过去。
“你到底是要放了我,还是弄死我!”穷途末路的恶魔不知道还能跑向何处。
“既然要放走你,我还得保全自己啊。是你绞尽脑汁逃走,我在用尽全力抓你归案,追捕失败也比反叛罪好受。”
桀泽金也察觉到了他内心的狡猾,并对这场演绎的追捕乐在其中,太过强烈的怪异情绪让人反感,这个人,绝对与疯子无异。
当恶魔转过身,正看到使者平行他的正上方,抬眼就看到刀刃已经贴上他的头颅。
朝边上走位一躲,不幸撞开一角礁石,桀泽金知道,这具躯体不能再用了。
桀泽金回击吐出黑舌,想要缠住那把最危险的镰刀,却被刀背一挡,黑舌直接缠上了死神使者的脖子。
“不如反击把这个缺心眼的家伙咬死!”
桀泽金微微瞪眼,一把将他拉到身前,避开了长兵器的作战范围,张开深渊巨口,可怕的尖牙倒刺间涌出腥臭的昆虫毒液气味,直冲对方的脖子咬过去。
谁知这使者手握的镰刀刀柄突然炸开无数冰刺,像是肉食深海鱼的尖锐长牙,比桀泽金的牙齿还要可怕。
他险些被戳到下颌,正要把使者推开。
对方却抓住了桀泽金的衣袖,把镰刀上的尖刺插入了他的肩膀,依然把双方的距离拉到最近,随即对着桀泽金已经磨平的鼻尖“呼”吹了一口气。
“逗谁呢!”桀泽金皱了皱鼻子,反手打断了肩膀上深陷的镰刀长牙,黑舌收起,重新拉开了距离。
死神使者的娱乐还不够尽兴,在高速移动的追击中张开了双臂,手中散发着冰雪光泽和星点冰晶的镰刀也产生了某种共鸣,他将镰刀从下往上一挥,刀光一划,带过一阵平平无奇的风。
就在地面和海水的交界处,一块高耸的礁石突然从桀泽金飞跃的前路上直直冲出来,像是破土而出踊跃生长的植物,猛烈顶住他的胸口把他往高空中推。
追逐的水柱也知道了目标的行动限制,围绕着如同高塔般的可怕礁石旋转着飞上了最顶端。
只听一声开天辟地的巨响,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水柱把高塔礁石冲击的四分五裂,一个身影坠落了下来。
使者的属下们都确信队长击中了目标,并且这一击不可小觑,怕是恶魔得摔到粉身碎骨。
他们欢呼着疯狂甩动着白骨鞭,奔向了身影所掉落的那处树林。
死神使者也挑眉一笑,疾速追去。
他降落到距离之前海岸近千米远的树林旁,却目睹着无数树木的断联倒塌,几个低级使者就被砸晕在进入树林前的贝壳小路上。
他故作怒气冲冲地从上空判断窜逃者的去向,但桀泽金最后的足迹就在树林中最荒僻的深处,被遗弃的海滩上的尸体出现在了这光秃秃的树丛中。
“就差一点就能成功了,你们怎么包抄的,前面我赶了这么久让我白干?”
死神使者手握镰刀向下一砸刀柄,所有落叶都被振飞哗啦啦刮向了远处,也树木也战战兢兢地晃悠两下,而离他最近的属下吃了一嘴的砂石尘土。
紧接着撒气地一巴掌扇向一旁的灌木丛,叶片簌簌躺落在地。
“不搜了,回去挨板子,走!”死神使者一脸沉重地扭过头,属下们的激情也骤降溃散。
当死亡的气息走远,躺在地上的树叶无风而飞,漫无目的地飞向了数十公里外的度假村,眼前的一众活人都响动着吵闹的心跳声,令飘飞的树叶在悬空中微微颤抖。
最终,树叶飘向了度假村的农场,落在一只纯黑的小猫的头顶。
午睡的小猫立即睁眼苏醒,身体似乎因为某种紧张刺激的梦境而急促起伏,一转头,它原本绿色的眼瞳被稀释为纯金,逐渐变深,金橙色的眼睛遥望到了数千公里外他最想念的能量。
它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可耳朵一转听到了猫粮倒在饭盆的声响。
“喵嗷!~”“哦我的上帝,怎么会有猫是这个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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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死神使者,我只希望再也不会遇见他。放跑恶魔,绑架魔女,数次违反规定,还能撑过刑罚安然转世…恶魔都会怕他的。
好在因为他的帮助我还有机会回到猫身,再次回到塔楼,明目张胆地藏匿于攻杀目标的屋檐下。孤立无援,只有主人你可以保全我。
当我抛弃了撒旦,又遭遇了死神的背弃,就只有上帝和主人知道那段时间我过得多心惊胆战。”
“我,我真该对你好一点!”黎罗的心疼都在亲密的贴贴和自然的撒娇中传达给了罗铭。
“我该多去打工给你买零食的,我该多陪你玩的,我该让你天天睡我床上,不该在乎你掉毛或者大半夜踩我的…”黎罗快要掉眼泪了,“对我最好的,是猫猫。”
“魔女主人,我就知道我该把你放在比神更高的位置。”罗铭回应着夸奖,“你的地位,高于吃饭。”
黎罗笑得喵了出来。
“那么今世,我只养了你四年,之前的时间,你去做什么了?”黎罗对他的经历依旧好奇。
“我…又去做了十字路口恶魔,又拾起了桀泽金这个名字。”罗铭的眼眸浓重地像融了血一样的铜色。
“也就在十年前,我接到了我契约生涯迄今为止的最后一单。也让我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他的秘密似乎马上就要倾吐而出,只需一个按钮,一个决心。
“你真的,想要知晓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