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奔行了近一个时辰,马跑得累了,呼哧呼哧直喘气。
后面已无追兵,再跑马儿也吃不消了,顾桃可能更受不了。
前面似乎有个小集镇,只有一条街道,路口有一家客栈,店小二站在门前招揽顾客。小隐策马过去,店小二立刻笑容可掬地上前牵马,惊呼道:“客官,你这马真神骏!小的从未见过……”
小隐打断他道:“少啰嗦,赶紧给我备间上房,挑一担热水。”
店小二随即朝店内喊道:“上房一间,热水两桶!”
小隐抱着顾桃跳下马,大步走进店内。里面一位伙计点头哈腰迎了上来,把他们带进了二楼的一间大客房。
小隐将顾桃搁在床上,才发觉顾桃满身泥浆,衣服污秽不堪。
她在泥水里趴了整整五天四夜,真难为她了。
顾桃的脸色惨白如纸。
他把了一下脉,发觉脉象紊乱,时断时续,心中凉了半截,猛力撕开她背部的衣衫,只见背上两大块乌紫,出现肿胀,急忙向她的命门、百会、膻中灌输了一会真气。
顾桃的手指尖动了动,嘴唇微微颤抖,眼睛兀自闭着。
小隐心头一动,忙取出药瓶,倒了三粒灵山还生丹,在茶杯里捏碎泡成汤,轻轻捏开她的嘴,用茶匙一勺一勺喂她喝下。
唐玄微曾说过,灵山还生丹第一次服用,重症的话可加倍,但最多三粒,以后每天一粒。
小隐把折叠的被子移过来顶住她的肩膀,让她保持侧卧的姿态。
这时,伙计挑了一担热水上来,送来两块毛巾。
待伙计离开,小隐关好房门,取了毛巾想给顾桃擦洗,手触及她的身体时却僵住了,转回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十分纠结。
小时候读的书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那一套世俗观念深入心中,如今要给顾桃脱衣擦身实是觉得大大的不妥。
但顾桃身受重伤,必须保持卫生清洁,绝不可以再穿那么污秽的衣服。
他们刚刚刺杀了西戎王,全境通缉的海捕令随时下发,请别人来帮忙不太现实,搞不好害了她,而且不懂医术的人会弄疼顾桃。
他看着顾桃白的发青脸,心道:她是我心爱的女孩,我肯定娶她,如今要治伤救命,实是无奈之举。她醒来知道了,想来也不至于怪罪于我。反正我是娶定她的,她不嫁也得嫁。
心里想通了便觉坦然,拿把剪刀连剪带撕,三下五除二解除了她身上的全副武装,随后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将她全身擦净,最后用条毯子盖住她的整个身体。
所幸在擦洗过程中,顾桃没有醒来,不然两人都会尴尬无比。
忙了近半个时辰,小隐紧张得出了一身大汗,自己也擦洗了一番,决定去街上买几身换洗衣服。
店小二指点他找到了街上最好的服装店,他里里外外各买了两大套,临出门注意到有灵山派服装卖,又买了男女各一套。
回客栈途中,看见一家药店,进去买了几副膏药、一根老山参。
回到客栈见马厩前停着一架马车,看起来挺结实的,便问店小二是谁的马车。
店小二称是店老板的。小隐想用白马交换马车。
坐车赶路,顾桃自然比起码舒服得多。
店小二得知小隐的想法,立刻叫来了店老板。
老板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问小隐:“客官可是戏言?别说这匹马值价值连城了,单马身上的金鞍银蹬换十架马车也不止。敢问客官是来自京城哪家王族?”
小隐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想发财就少问。”
老板摸着马鞍,不住啧啧赞叹。
这是西戎王的座驾,马具马饰自然样样金贵。
小隐道:“我朋友得了重病,我赶着救命。命比钱重要,我决定换了。你要是过意不去,补偿点金子我就是。”
老板喜不自胜,欢天喜地地跑进后院去了。
小隐把人参交给店小二,吩咐他买只老母鸡炖一锅汤,再打包点牛肉、羊肉、馒头之类的食品。
小隐回到房间里,顾桃仍然没醒。
他鼓起勇气,把买来的衣服给顾桃穿上。
顾桃昏迷着不会配合,还须小心避免触碰她的背伤,从来没自己穿过女孩子的衣服,折腾了老半天,总算勉强给她穿上了,又忙出一身汗来。
贴好膏药,把了一下脉,脉象渐趋平稳,节奏清晰,心下稍安。
灵山还生丹发挥了作用。
唐玄微说,若以千年何首乌作药引,可起死回生。
看顾桃的伤势,可能非找到何首乌不可。
不久,老板亲自上门,给他送来了打包好的牛羊肉,还有十根金条,说是他家里的全部存货了。
小隐欣然接受,不然老板晚上肯定睡不着觉。
另外,要买千年何首乌,肯定得费不少钱。
他吃了点东西,看看天色,已进酋时,心中犹豫要不要继续赶路。
住在客栈里,总是不放心。
一旦遭遇官兵追捕,顾桃的伤势令人堪忧。
不久,店小二送来了老母鸡人参汤,房间里顿时弥漫着浓郁诱人的鸡香。
小隐盛了一碗,不住地用嘴吹气,期望快点降温好喂顾桃喝。
吹了一会,感觉差不多了,端到床边,却发现顾桃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看,目光中带着种莫名的神情。
小隐吓了一跳,差点洒了鸡汤,忙问:“顾桃,顾桃,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顾桃虚弱地道:“真的是你,原来真的是你。”
声音很弱,像是从嗓子底下发出来的。
小隐道:“是我是我。你别说话了,我炖了老母鸡人参汤,我扶你起来喝。”
顾桃又问:“西戎王死……死了吗?”
“死了。你成功了,你哥哥有救了。”小隐一边说一边弯腰用胳膊托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慢慢把她的身体拉起。
“啊哟。”顾桃叫了声,显然是牵动伤处了。
小隐忙停了下来,焦急地问:“怎么样?很痛吗?”
顾桃皱起眉头,过了一会,道:“你扶我坐床沿试试。”
小隐掀开盖在她身上的毯子,一手仍扶住她的脖子,另一手将她的两只脚移到了床下。
顾桃“啊”的又叫了声,忽然低下了头,问道:“衣服都是你换的?”
小隐随口应道:“是呀。”
顾桃苍白的脸竟泛出了红晕。
她的记忆并没有损伤。
趴在洼地里埋伏几天几夜,满身都是泥水,脏死了臭死了,当时她一心只在西戎王身上,甚至没有考虑后路。
现在身上干净了,里里外外换上了新衣服,全是小隐……
那样岂不是叫他全给……哎哟,羞死人啦!
她把头低得更低,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脸色更红了。
小隐见她忽然不吱声,低垂了头,脸上的红晕更鲜艳了,猛然意识到她害羞了,耳朵一热,脸腾地红了起来,忙岔开脸,不敢再看她。
帮她换洗的时候,也曾有一刹那想过这事,等她醒来知道了,会怎么样?
这一刻马上就来了。
沉默。
气氛相当尴尬。
顾桃忽然咳嗽了一声,小隐情不自禁地回转头,顾桃仍是低着头,小声道:“你受伤的时候,我也帮你擦过洗过,这次算还你了,两不相欠。”
她这话说得俏皮,小隐忍不住笑了起来,尴尬气氛顿然化解。
他端起小碗,道:“我喂你喝鸡汤吧。”
顾桃点点头,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说来听听。”
小隐一边喂她喝汤,一边详细地向她讲述入境西戎后发生的事情。
顾桃啧啧赞道:“你好像是个大福星哟,谁碰见你谁就福星高照。”
小隐道:“那你为什么不理我,撇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刺杀西戎王?你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痛苦吗?”
“我……”顾桃眼睛红红的,眼泪便要滚落下来。
小隐心中一慌,忙转换话题道:“你瞧见我穿那一身猎装,帅不帅?”
顾桃“扑哧”一声破涕为笑:“难看死啦!其实我看见过你两次,你要开口,我定能认出你,可你蒙住了脸,又不说话。我当时就想,哪来的小猎户,还叫个什么东子,那么难听的名字,嘻嘻。”
小隐道:“我也是赶巧了,救了东落老人一命,原来他是老鹰嘴东升老猎人的弟弟,你说巧不巧。”
顾桃道:“哦,我想起来了,是他告诉了我们白小望的事,后来我们就捉到你了。哥哥叫东升,弟弟叫东落,生个儿子叫东子,有意思,太有意思啦。”
喝下鸡汤,顾桃的精神好多了,嗓音也响了些。
小隐心里高兴,看看窗外的天色,便想着赶路,道:“我们刚刚刺杀了西戎王,现在是朝廷钦犯,一旦海捕文书下来,我怕我们会有麻烦,不如连夜赶路吧,在路上找人家借宿。”
顾桃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点头表示赞同。
小隐立刻收拾东西包了一大包,背起顾桃下楼。
店小二见他们要走,热情地上来道:“客官,天快黑了,还急着赶路?住一宿,明天早上走吧。”
小隐道:“病急不等人,该赶还是得赶。麻烦你给抱两床被子两条毯子过来。”
店小二答应一声,立刻进去挎来两条被子和毯子,还帮着在马车车厢里把被子铺好了。
小隐赏了他一两银子,把顾桃抱上车,让她斜靠着,随后赶起马车出发。
顾桃在车厢里问道:“赶车的,我们要去哪?”
小隐笑道:“漂亮客官,我们要赶去黎阳,过了边境我们才真正安全。”
顾桃忡然道:“黎阳,好远,就这马车跑,得要十天半月吧。”
小隐道:“差不多吧,要是官兵开始抓我们,就说不准要多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