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隐心急火燎,东奔西窜,终于发现一间单独的小屋里面透出一星灯光,几个大步冲过去敲响了木门。
不一会,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须发花白凌乱的老人,穿着一件破旧的狱卒服,酒气熏天,舌头打结问道:“你……你干嘛?”
小隐忙抱拳行礼道:“牢吏大爷,请问牢房里的人都去哪了?怎么统统不见了?”
老人眯起眼睛打量了小隐一会,道:“回家啦,统……统回家啦!”
说着便要关门,小隐忙用手顶住门追问道:“我问的是犯人,犯人!”
老人打了个嗝,道:“信王造反,文……文家军来啦,全放回去啦!”
这话不啻在小隐耳边响起一声炸雷,惊得他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待他回过神来,老人已关上了木门。
他默默地往外走,脑中如翻江倒海,难以名状的震惊、疑惧与混乱齐齐涌现,交织成一幅混沌的画卷。
信王造反?信王造反了?
他不是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吗?
原来全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要骗过相王,安全离开京城以便返回大本营集结军队!
难怪这一路上见到不少官兵急行军。
相王把持朝政多年,在京城根深本固,信王斗不过他,装死逃得性命,脱险后便举兵造反。
信王领兵多年,骁勇善战,手下有一大批忠于他的将士,两虎相争,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呢。
文家军属于信王的亲信部队,信王反了,文家军自然跟着反。他们打开牢门释放所有囚犯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文家父子都曾是他们的统帅。
现在文心武和顾桃肯定已经回到西阳王府,文心武会重掌文家军帮助信王打天下吗?
那么顾桃呢?
想起顾桃,心头一紧,不由加快了脚步。仍旧翻越围墙而出,上马疾行,前面一阵香味扑鼻而来,见路边摆着一个馄饨摊,顿觉饥火中烧,一天没吃东西了,当即下马,在小方桌前坐下,要了两碗馄饨和一笼包子。
一碗馄饨、五个包子下肚,感觉精神了些,便问小贩道:“听说信王举兵造反了,有这事吗?”
小贩压低声音道:“我也听说了,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事呢。听说五天前信王在信州举兵二十万,说朝无正臣,内有奸逆,举兵诛讨,以清君侧,号令天下清君侧,靖国难。我们这里的文家军也跟着信王去了。听说已经打了好几个大胜仗。”
小贩说的有板有眼,信王起兵造反显然并非传言。
“听说文家军打开牢门释放了所有囚犯?”
“是呀是呀,好像是前天的事,我有个侄儿两年前犯事被抓,也回来了。”
“文心武兄妹也放出来了吗?”
“那还用说。文家军本来就是冲着他们去的。”
“文心武也反了吗?”
“这个……不清楚,可能没有吧,好像是说身体有病……”
吃完包子、馄饨,小隐牵马而行,心中盘算要不要连夜去西阳王府见顾桃,毕竟很晚了,已经是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但他按耐不住内心的渴望与冲动,还是决定去试一试,见不到顾桃便看一眼西阳王府的大门,聊以慰藉三个月来对顾桃的思念。
通往王府的胡同黑灯瞎火的,七八根灯柱均没有点灯。王府大门无人值守,几盏宫灯也没有点亮,漆黑一片,只有西角门前亮着一盏风灯,光线昏暗。
小隐不禁在心中感慨,昔日何等风光,一旦失势便破败如斯,令人心酸。透过门缝朝里看,府内黑黢黢的,里面的人应该都已歇息了。
他牵着马在胡同里徘徊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先找一家客栈休息,明早再来拜访。
刚刚走出胡同,正待上马,迎面一架马车疾驰而来,擦肩而过,驶进了胡同。
小隐不觉奇怪,马车走得急,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了吗?
便牵马又折了回去,只见马车在角门口停下,赶车人抱了马凳搁在车厢前,道:“郡主,请下车。”
郡主?
是米管家的声音。
小隐心中一阵激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见顾桃踏着马凳下了马车,回头伸出手搀扶另一人,道:“江郎中,您慢点!”
一位提着药箱的老者慢慢走下了马车。米管家打开角门,道:“江郎中,请!”
小隐见三人即将进内,忙喊了一声“顾桃”。
顾桃闻声转过脸来,惊叫一声“小隐”,忙吩咐米管家先带江郎中进去,自己紧跑几步,如小鸟般投入小隐的怀抱,眼泪止不住往下淌,呜呜大哭。
“小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啦。”
小隐见她伤心,不禁热泪盈眶,声音哽咽道:“我回来了,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受苦啦。”
顾桃哭了一会,忽然推开了小隐,向后退了一步,抽泣道:“前天燕云山将军带人冲进牢狱,放了我们,他还放走了牢狱内所有的犯人。只是我哥哥病倒了,一直不见起色,唉。刚刚他又犯病了,所以我连夜赶去请了江郎中来。”
“他病得重吗?”
“烦躁,容易生气,经常头疼失眠,全身没力气。”
小隐道:“他这是伤心过度,心情忧郁所致,药草难以治本呀。”
顾桃忧心道:“江郎中也这么说,他是西阳最有名的大夫。他经常冲我发脾气,净说胡话,唉,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小隐道:“要不我也去给他看看?”
顾桃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道:“不不不,你不能见我哥。对啦,府内现在一塌糊涂,我们都没来得及收拾,出了胡同右拐有一家清莱客栈,你先去那儿住下,明天早上我过来看你。”
说完,挥了挥手,便快步跑进了角门,还关上了门。
小隐没想到她说走就走,怔立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她……她这是怎么啦?”
牵马走出胡同,很快找到了清莱客栈,跟小二要了间上房,草草洗漱了一下,便上床休息。
顾桃的表现令他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她可能有什么事,但又无从猜测,不免胡思乱想,辗转反侧,一时竟难以入眠。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急忙起床,先去问店小二有没有人过来找他,店小二的回答是“否”,这才放心回房洗漱。
他不敢在外面吃早餐,在附近一家早餐铺子买了些油条、大饼、豆浆拿回到了房间里吃。刚吃的起劲,顾桃推门而入。
小隐见她面带倦容,眼圈发黑,鬓发微乱,出门前似乎未曾好好梳妆,楚楚可怜的样子令小隐心头一酸,忍不住要拥她入怀,好好慰藉一番。
但顾桃有意避开了,在房间靠窗的小方桌前坐下,顺手抓了一根大饼便啃咬起来,道:“亏你想得周到,我早饭还没吃就过来看你啦。”
小隐的确有意多买了一份,在她对面坐下,把豆浆和油条一起递了给她。
“你京城之行怎么样?还顺利吧?”
小隐忙起身,从行囊中取出丞相令和天策令放到了她面前。
顾桃眼睛一亮,惊声道:“真让你搞来了?我的天,白小隐,你好生厉害,不但搞来了丞相令,连白小望也被你说服了吗?我原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佩服佩服!”
小隐笑道:“为郡主办事,我白小隐自然要说到做到,所以,你有什么事千万要同我说,再难的事,我一定能帮你办成!”
顾桃道:“你先别吹了,跟我说说你的京城之行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小隐便学着说书人的口气,摇头晃脑道:“七雄五霸斗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列位看官,稍安勿躁,京城风云且听在下一一道来!”
顾桃见他一本正经,状极滑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笑靥如花,令小隐心头一喜,说得更加起劲了。
接着他把京城之行事无巨细详实地叙述了一遍,顾桃赞叹道:“你这人怎么到哪里总会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壮举来,唉,要是我能跟你一起经历这些事该多好呀!”
小隐微笑道:“要是你跟我在一起,凭你的机灵脑瓜,这趟京城之行必是另外一番风景,呵呵。”
顾桃的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道:“你少夸我,这阵子一堆烦心事,我烦死了,简直烦死啦!”
说着,双手抱头猛晃脑袋,眼泪扑嗒扑嗒往下掉。
小隐见她忽又流泪,慌了神,忙走过去双手轻摁她的双肩,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吗?”
顾桃啜泣道:“跟你无关,是我哥哥,我哥哥,一再逼我,要我嫁给萧阳世子。”
小隐心头一颤,轻轻挽住她的香肩,柔声道:“我知道你难受,我理解,你跟我说说,他怎么逼你,说出来会好受点,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办法总比困难多,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顾桃再也控制不住,扑入他怀中,呜呜咽咽地讲述后来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