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终究是用来打破的。
江曾曾经遍阅过天姥山藏书楼里的典籍,也没有发现有人曾经做到过。
他并不知道,是有些人已经做到了,但没有被人所知,还是压根就没有人做到过。
跨过时间的裂缝,穿过空间的天堑,踏破虚空,一念永恒,种种类似的说法,其实都指向了同一个东西。
世间的河流不断地分岔、走向不同的结果,每个人只能在一条固定的河中随波荡漾。
其他的河流是什么样?假如从这条河进入另外一条河,事情的结果会有什么变化。
没人知道,没人能做到。
而江曾,当他从唐代回到这里,并且在法域庙宇中看到那把白色长剑后,只是一念,他就做到了:
在时间之河的岸边停留,或者溯游而上。
其实,这可能也是那位苦苦寻找真理而不得,渴望在天启修行尚没有正式踏入正轨阶段时,就穷尽一切手段和心智,想打开那层束缚的空间系启明使明慧的愿望。
为此,明慧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以协助古柏清进行疯狂研究。
所以当王子勇问他该怎么处理那几个脑袋时,江曾已经有了主意。
紫金葫芦里的空间,并不像王子勇想象的那么逼仄,反倒是像一个幽静的田园,虽然没有任何人烟或者建筑,上下均是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和地的区别,但是对这几个困在庙宇那具腐败躯体上的怪咖来说,居住条件已经算是大大的改善了。
以至于那条悬在半空中的白剑,也变得没那么让他们恐惧了。
“桀桀桀,一截废铁而已,想当年李十二都没能把我们给彻底杀死,它一节废铁,又能奈我何?”
这七个脑袋此时正挤成一团,如同一串肮脏的烂葡萄,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些家伙,似乎已经缓慢的融合到一起。
虽然还没有彻底融合,但已经出现了这种迹象,那个黄头发的三角眼,此时只剩一个后脑勺和几缕黄毛,前半截脑袋已经没入另外一个脑袋里面,还有的怪脑袋只剩下半张脸,一颗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 声音。
这些脑袋堆叠在一起,肮脏丑陋,像一坨融化后沾满了渣滓的玻璃球,而陈小妹的脑袋,位于最上方。
她是最完好,也是唯一能发出声音的存在。
只是一开口,声音或粗或细,嘶哑难听,好像很多人在同时开口一样,显得极为诡异。
“终究不如外面的世界来的自在。”她嘴巴里传出一个男人嘶哑的声音,随即又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冒出来:“那小子把我们弄进来,肯定没安好心,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搞什么鬼。”
陈小妹的双目作赤红色,怨毒的盯着那只白色长剑:“要不是它,我早已夺取那女子身体,重返人间!”
“好饿,好饿!”
这是她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
白色长剑的剑身上,泛起一道亮芒,光芒一闪而逝,好像在嘲笑它们一样,随即又陷入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这片空间发生了变化。
淡白色的雾气消失了,空气似乎变得沉重起来,呈现出淡淡的金色。
渐渐地,金色的光芒越发厚重,好像金色的水波一样,荡漾在这方天地。
“怎么回事?”
发出声音的,是一坨怪异的东西。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能依稀看出人类五官的圆球,圆球光秃秃,鼻子的位置是两个黑洞,一双眼睛呈诡异的赤红色,嘴巴细长扁平,一开一合间发出毒蛇一样的嘶嘶声。
圆球的下方连接着一团凹凸不平的东西,如同泥人不倒翁一样,肥嘟嘟的,凌乱的长着一撮撮的毛发,有的地方露出半张耳朵或者一块下巴,偶尔还能看到一双紧紧闭上的眼睛,眼皮下方有东西还在不断地转动。
“温度升高了?”它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同看不清的人交谈。
“我哪知道,就觉得不安。”
“融合就差最后一步了。”
“谁不饿?出去后,你想吃什么吃什么,谁也拦不住你!”
“都给我闭嘴!”
金色的流水蔓延下来,很快将地面铺满,慢慢的水位不断升高,来到那怪物身旁,水波流转,温柔轻抚着怪物的身躯。
然而,这情人般温柔的金色水波,触碰到怪物的身躯上,却好像针扎一样。
“啊!”
“好疼!”
“快点离开这里!”
怪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肥硕的下半部分,忽然冒出无数细小的触手,触手蠕动着,托着它迅速地升高,朝着前方奔去。
可附近早已经被金色的流水覆盖,整个空间,已经无处可躲。
“好疼,好疼!”
“比我被砍掉脑袋那天还疼!”
转眼之间,金色流水已经将整个空间覆盖,就连白色长剑,也被淹没在这片金色的海洋中。
怪物激烈的抽搐着,在金色水波中来回翻滚,却搅不起一点水花。
“砰!”
金色海洋燃烧起来。
这是一片金色的海洋,天地间只有最纯粹的金色。
火焰的温度并不是太高,甚至有些阴冷,但却可以烧尽这方天地一切的有灵魂的事物。
白色长剑同样被火焰覆盖,它却恍然未觉,依旧是笔直的悬停在半空中,任由阴冷的火焰燎扯着自己。
它在看。
那具怪物的躯体一开始很强硬,面对阴冷的金色火焰,它释放出一道淡青色的光环,试图将火焰挡在外面。
然而,这一切仅仅维持了不到三秒钟,光环化作一阵青烟,缥缈不见。
那具由各种怪物脑袋融合成的身躯,开始融化,肉体的杂质被湮灭,最后留下七团颜色各异的光球。
光球在金色火焰中疯狂冲突,不断的扭曲变形,偶尔表面浮现出各种疯狂嘶吼的面孔,面容充斥着怨毒或者惊恐,夹杂着痛苦的惨叫。
然而,它们的叫声,却是无声无息的。
只有紫金葫芦外的江曾,和那把白色长剑,才能听到。
那是深入骨髓的痛,是肮脏的灵魂被炼化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