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和妇联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干事是在凌晨到的,姚远找招待所安排了一个三人间让她们和刘春菊住在一起。
做到这一步,姚远算是放心了一些。
他对王瑜说,“王主任,明天小虎送你们去福州军区医院进行治疗,你们就在福州住下来,该怎样治疗就怎样治疗,小虎会帮着联系,钱的事也不用担心,小虎会负责。”
“好,哎,你说这遭的什么孽啊,她才十七岁啊。”王瑜唉声叹气。
“现在说这些没意义了,你和刘姐多费心,尽量开导。”姚远说。
“刘姐也是大龙村人,会尽心的,我这边你可以放心。”王瑜说。
姚远点了点头,“好,早点休息。”
回到房间里,几个人都在等着。
姚远道,“小虎明天按照计划送她们去福州军区医院,完了之后就在福州等我。陈所长,给胡海打电话吧,连夜提审范彪和王姑,如果这边没有新的线索,明天就把人押回去。”
“好。”
肖云递过来一部新手机,“陈所,这个手机你拿着用。”
陈东一愣,看见肖云也递了一部新手机给任小华,搞不清楚什么情况了。这玩意儿上万块钱一部,打电话接电话一分钟要一块钱,哪里是穷警察用得起的。
“话费不用担心,放心用。”肖云说。
姚远道,“主要为了方便联系,战机一瞬即逝,嫌疑人不会等你去把人都通知到位了才跑的。”
陈东点点头,不矫情了,接过手机就给胡海打。
他接受了,任小华也拿着了,仔细端详着,比大哥大小很多,一个巴掌能够握住。他是有见识的,认出了摩托罗拉的标识,这玩意儿得一万七八块钱,比大哥大贵多了。
分配好任务之后,一行人就往县局去了。
王姑也被羁押在县局拘留室,她是今早归案的。她是五保户,胡海吸取教训,以迅猛不及掩耳盗铃的方式对王姑实施了抓捕。另一方面则因为王姑是五保户,村里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于是没有人阻拦。
对王姑的审讯是胡海他们进行的,姚远等人旁听。任小华把涉及刘金菊被拐案的细节和线索记录下来。
审讯了两个多小时,胡海这边基本结束了,看向姚远。
他也看出来了,回龙镇派出所这边,是这位年轻的镇长助理在指挥。
姚远打量着眼前哈欠连天一脸无所谓的农村妇女,五十多岁的样子,知道什么说什么,审讯她是毫不费力的,法盲一个。
她甚至没有姓名,打小就只知道自己叫王姑,别人也叫她王姑,一直叫到现在,她甚至没有户籍资料。
“王姑,你是怎样和卖家联系的,再详详细细说一遍。”姚远问。
王姑吊着三角眼一脸不耐烦地说,“说了多少次了还问!我要睡觉!”
“详详细细再说一遍就让你回去睡觉。”姚远说。
王姑一愣,“真的放我回家?”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姚远道。
王姑勉强打起精神来,说,“还能怎样联系,就是给他们打传呼,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来联系,我也没干什么,村里那些光棍汉找不到老婆,我帮他们讨老婆还犯天条了,好心没好报啊……”
“你是说打了传呼之后,他们会主动联系你,怎么联系的?”姚远打断王姑的喋喋不休,问。
王姑理所当然地说,“来我家找我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信去问村里人。”
姚远看了眼胡海,又问,“打了传呼之后一般多久会和你联系?”
“说不准,三五天,十天半月,不一定的。政府,你问完没有,今晚我就在你们这里睡了,明天一早再回去。”王姑毫不在意地说。
大家看着这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法盲妇女,心情复杂。
法治社会建设任重而道远。
姚远趁热打铁,道,“克服一下,协助我们办案对你以后有好处。我再问你,你和他们是怎样交易的?就是怎样买卖的?”
“政府,我是媒婆,我给光棍汉介绍对象,他们给个红包是应该的,你去打听打听,十里八乡都是这样,我不偷不抢的。”王姑翻着三角眼说。
姚远笑道,“不说红包的事,我是问,娘家人是怎样和你见面的,又是怎样和光棍汉见面的,就说范彪这次。”
“娘家人把人送到范彪家,大家帮着办喜事,娘家人吃了酒拿了彩礼走了,我拿我的红包,范彪娶到老婆,大家能吃一顿酒席,多好的事。”王姑底气十足地说。
姚远突然问,“就是说范彪验货的时候你也在场了?”
“我当然在了,媒婆当然要在场,范彪要求是黄花闺女,所以他肯出大价钱,后来洞房的时候发现不是黄花闺女,范彪就不答应了,他们也真是的,说好了要黄花闺女,结果带来个二手货,当时还吵了起来,是我劝他们和气生财,最后范彪给了三千块钱,要不是我肯定得打起来……”
姚远忍着愤怒和恶心,再一次突然发问,“可是据范彪说,那两个人说是范彪那方面有问题没有验出来,那两个人后来当着范彪和你的面轮流验货,范彪怀疑他们……”
“那两个人就是眼馋范彪老婆的身子!我当时在场看得一清二楚,那姑娘肯定不是黄花闺女!”王姑言之凿凿地说道。
姚远的语气冷了下来,“你在场不只是看戏那么简单吧?”
“那没有,那姑娘性子烈啊,力气大,我帮着按住她的脑袋的,唉,女人早晚都要嫁人的,范彪岁数虽然大了些,但是老实肯干,十里八乡有名的厨子,哪家红白喜事都请他掌勺,一年是没少赚的,跟了他有的是好日子过,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姚远终于体会到了恨不得打死一个人的那种心情,在这个法盲轻描淡写的叙说中,一个才十七岁的有着美好人生的姑娘,就这么被生生地毁掉了。
他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王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预审室。
等胡海等人出来,姚远寒着脸色说,“胡队长,辛苦一下,利用王姑把人贩子引出来。抓获范彪和王姑才两天,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去。范彪和王姑交代,那两个人贩子都不是本地人,他们应该没那么快得到消息。”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法盲妇女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突然就冒出来个信息。我没想到她居然还是帮凶!”胡海义愤填膺。
这些信息是姚远刚才审出来了,此前几次审讯王姑都没有交代,这让胡海感到惭愧,人家是镇政府干部,自己才是刑警。
“她到现在还认为自己做的是好事。”姚远冷冷地说,“胡队长,范彪那边就由我们陈所长和你去审,不过我估计他了解的情况有限。这伙人贩子自始至终没有透露过自己的任何信息,应该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
“是的,所有的知情人都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叫什么、多大岁数,都只能依靠相貌来判断。”胡海说。
“走吧,抓紧时间再审范彪。”
一行人紧接着对范彪进行审讯,如姚远所料,范彪知道的情况还不如王姑的,他一直在叫冤,认为自己花了钱讨回来老婆天经地义。
和这样的法盲讲法律是对牛弹琴,大家也就懒得费力气了。
忙碌了大半夜,姚远他们回到招待所睡了几个小时,然后急匆匆赶到县局,胡海根据王姑交代的情况,在王姑联系人贩子的公用电话给人贩子打了传呼。
胡海安排了两名女警和王姑回家,在村子外围安排了人手,接下来就只能等待了。
实事求是地说,若不是姚远一出手就是两万块办公经费,当地县局是不可能下这么大力气的。王姑交代,每一次人贩子接到传呼后去她家找她面瘫的间隔时间是不固定的,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
这么多警力压在这个案子上势必会影响到其他工作。
所以,两万块钱的办案经费的重要性此时就凸显出来了。实际上办案经费就是限制打拐案件侦破的唯一因素,很多时候不是没线索,而是即便有线索也没有经费去查,动辄跨省甚至跨好几个省,光是路费就能劝退绝大多数人,在全国公安经费普遍不足的年代,这个工作相当难做。
有多少经费就能打多少拐,这是当前的定律。
刘金菊的遭遇促使姚远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求春风基金成立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基金,向各地打拐办、妇联等政府机构捐款,再由这些政府机构以专款的名义提供给公安机关进行打拐。
就从回龙镇开始。
达则兼济天下,重活一世,微观上要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更幸福的生活,宏观上要为祖国和人民做出自己的贡献,无论是经济发展还是法治社会建设,抑或是其他社会领域,正如对姚远来说,从商只是手段,从政也只是手段,最终的目的从未改变。
沉浸在个人的成功中自喜,冷眼旁观整个国家,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