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看看吗?”东华问承三。
诚王的话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插进承三的心里,陈家对于国主而言竟然只是牵制和威胁,这么多年对自己大张旗鼓的保护和软禁竟是为了吸引诚王的注意力,从而保护好他的儿子。
承三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难得见自己几次时那满眼毫不遮掩的嫌弃的神情,原来父亲真是厌恶自己厌恶到骨子里了啊。只不过这个让他如此厌恶的女儿,因为有着陈家的血脉,不得不留到现在。为了让他韬光养晦时,陈家可以顺利帮他牵制住诚王;为了最后扳倒诚王,放弃陈家时,这个女儿还能出来傻乎乎地点一把火。
诚王的话是真是假太好验证了,若国主真的装病,若承三的确还有个弟弟,那他刚刚所说的一切就都是真的。
“东华,我要亲眼看到,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承三望着东华说道。
“好,我这就带你去。”东华施了瞬移术,带着承三走遍了每一个美人的宫殿。
她看见了父亲正在逗弄一个看起来五岁不到的小男孩,父亲的脸上是她从未看见过的笑容。站在他身边的应该就是这个小男孩的娘亲,父亲会时不时地会揽住她的腰,和她说,“再忍忍,以后宸儿便是我天舜国的储君。”
美人巧笑言兮,一家三口不胜美好。
父亲没有半丝朝堂上的倦惫之色,病容更无从提起,他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果然,诚王所说和自己所想,都是真的。父亲的这个局岂止一箭双雕,诚王、陈家还有自己这个储君都可以一并出局了。
“东华,我们回去吧。”承三强忍住胸口不断翻涌的血气,用尽全身的力量对东华说。
“好。”东华把承三带回了寝殿。
承三用手轻轻地抚过东华的脸颊,“东华,还好有你,让我这可悲可笑的人生不至于一无所有。”
“东华,你......”承三想让东华带她走,可这个时候林云突然带着国主的亲兵进来了。
“殿下,国主要见你。”林云说道。
“父王要见我,还需要这么大阵势。”承三笑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要抓我呢。”
“国主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林云解释道。
“在殿外候着,我换身衣服就出来。”承三的话中有不容拒绝的严厉。
“臣遵命。”林云虽心有疑虑,但仍乖乖退回到殿外。
“一定要去吗?”东华问道。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也不想做一辈子的逃兵。东华,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和父亲说清楚,什么储君什么国主,我都不要。这么一颗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父亲这般精明,又怎会留着?等我回来,我们一起走。”当一切的真相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剥离出来后,承三觉得,自己比想象中勇敢,因为她还有东华。
没想到,国主的寝殿此刻竟如此热闹,文相在,林云在,还有一大批亲兵守在殿外。
“父王深夜召见儿臣,不知所为何事?”
“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老国主一声冷笑,“你今天从诚王那边出来,不是早就知晓一切了吗?”
“儿臣是想给父王留几分薄面。”承三的语气没有半分退让,“父王如今看来,身体康健,果然诚王入狱、外公离世,让父王药到病除。”
“我以前倒是有些小瞧你了,我这个布局花了二十多年,自以为没有破绽,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了端倪。不过你看出又如何?如今大局已定,你那个可以依赖的陈家早就元气大伤,你还能翻出什么波澜?”国主的语气逐渐阴冷起来。
“父王,我在你心里,只是一颗用完即扔的棋子吗?这十六年来,你可有一天把我当作你的女儿?”承三强忍住眼泪。
老国主的眼中有一丝迟疑划过,但很快地,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没有。”
“那娘亲呢?你可曾有一天真正爱过她?”
“没有。”老国主的脸色愈发冰冷起来。
承三笑了,笑自己居然到这个时候还抱有一丝对父女亲情的幻想。
“你笑什么?”老国主问道。
“我笑什么,不重要了。”承三的语气冷淡下来,“父王,您放心,我不会占着这个储君之位不放的。原本这就不是我想要的,以前担这个名头,无非是父王你需要我担。现在,我只想离开这里,离你们远远的。还望父王成全。”
“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国主冷冷地说道。
林云恭敬地端上一杯酒,放在承三面前。
“父王,原来除了外公、诚王,你还想要了我的命。”承三望着桌上的那杯毒酒说道。
“不止是你的。”
承三没有听清,刚刚老国主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何意。突然她被一个熟悉的怀抱从背后抱住,林云满手鲜血地站在一边。
“东华你怎么了,东华......”承三手足无措,东华的胸口处不断有鲜血渗出,怎么捂都止不住,“你说过要带我走的,你说过的,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承三把东华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怀里的人未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便消散在殿内,再无踪影。承三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血气,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老国主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堂堂天舜国储君,居然勾结妖孽,意图祸乱朝纲,如今妖孽正法,而你,已不再具备做储君的资格。”
承三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目光一直驻留在林云手上那把长相奇特的刀上。
“你为何要杀他?!”承三这般模样让林云害怕地连连后退。
“他是妖物,必须要除。这法器也是机缘所得,所以是老天要他的命,而不是我。”林云辩解道。
这一天之内发生太多事了,多到承三除了眼前所见,再也无法思考其它。若换作以前,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先不论这所谓的法器到底有何作用,东华若要救她,何苦一命换一命,直接隔空控制住林云就好。而且林云手上沾着的东华的血是红色的,而她之前替东华包扎时,血明明是赤金色的。东华现身时间不长,又精通术法,国主和诚王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存在的?
可是当人达到崩溃边缘,根本无法有这么多理智的思考,东华在她眼前消失,压垮了她仅剩的也是唯一的一点求生意志。
林云牢牢地握住手里的刀,以防承三有进一步的行动。未料,承三并未有任何过激行为,反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辛苦你了,以后要好好辅佐新储君,天舜国就靠你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文相一眼。
随后,她端着酒杯走向国主,“父亲,你得到了所有你想要的,我为你开心,真的。只不过,凡事都有意外,你身边的美人们,可有好好查过?算了,我还是不费这个心思了。”
在离开天牢前,承三曾取了诚王的贴身玉佩,让东华悄无声息地藏在了那位母凭子贵的美人殿中。如果刚刚的一切没有发生,东华还在,哪怕自己喝了这杯毒酒,她也会让东华把玉佩原路取出,送回到诚王身边。
可惜,现在是取不出来了。
林云这个人,贪恋权势,真是枉费了这一身才学。他和老国主一样生性多疑,那她就顺了他的意思,也播下这么一颗怀疑的种子,至于以后怎么发展,就看他林云自己的造化了。不过刚刚文相那略有深意的表情,看来这种子发芽的速度远比她想象中要快。
“你说什么?”老国主的眼神幽深阴冷起来。
承三并没有打算回答他的话,“父王,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你说。”
“我死后,请不要把我葬入王陵,这一辈子,困在这个王宫里,已经够了,我不欠你,也不欠天舜国。请把我葬在城南的相思树旁。”承三的眼泪串串滑落,滴在了酒杯里。
“好,我答应你。”老国主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在这个世上,我唯一亏欠的只有他,可我又能去哪里寻他呢?”承三自顾自地说完,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神仙会有来世吗?”承三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