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承三记事起,她就有了这种奇妙的感觉。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身体不舒服,嬷嬷通传后,国主曾带着一个太医来看过她一次。太医诊断了半天,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开了些静心宁神的药。只不过,第二天这个太医就凭空消失了。
承三当时虽然年纪小,但是敏感的她从父亲那日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太医的消失和她有关。父亲多疑,即便太医并没看出什么,但也无法放心他再在宫里出现。
自此之后,承三便再没向嬷嬷说过这种异样的感觉。已经有一个太医因为帮她诊断了一下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她这个不祥之人,不能再去害任何其他人了。
她让嬷嬷在殿内常备一些药材,身体不舒服了,就照着常见的方子煎个药,喝完熬几天便挺过去了。所以这么拖着将就着,承三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每次她一个人喝完药,裹着被子浑身发寒,人有些恍惚的时候,总觉得有一个人正坐在床榻边陪着她。她的心一开始跳得很快,慢慢的,不知是不是药起了作用,她心里暖暖的,变得安心踏实起来。
她生病的时候会一个人掉眼泪,有时候甚至想着,如果自己就这么一病不起了是不是更好。但是很快的,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的命是母亲拿命换来的,不能死得这么没有价值。父亲说过,她不能毁了天舜国,除非哪一天,父亲不需要她了,她才可以去母亲那里赎罪。
“娘亲,是你来看我了吗?”这种温暖的感觉,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获得过,所以她安慰自己,或许是母亲来看她,其实母亲并不讨厌她,甚至还是爱着她的。
周围安安静静,一点回音都没有。
“娘亲,我好想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嬷嬷和我说过,娘亲你是一个顶温柔的女子,你一定也很爱我的,是不是?我一定会很听话,帮父亲守护好天舜国。”她迷迷糊糊地说着,迷迷糊糊地睡着。
这一切,东华都看在眼里,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用力地摁住心口,实在是太疼太疼了。
待承三睡着后,东华用帕子帮她把眼角的泪水拭去,又帮她掖了掖被角。
每天除了夫子的授课时间,承三是没有什么旁的人同自己说话的。她和夫子之间隔了一个屏风,夫子讲课谨小慎微,怕是国主也有了什么特别的嘱咐,每天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生怕和承三多说一句话。
即便如此,承三还是很珍惜这段时光,她本就聪明,平日里绝大部分的时间也是在看书。她心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期待,倘若哪一日她可以在政务上帮父亲分担,那么父亲是不是会对她有所改观呢?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习惯了身边这种若有似无的陪伴的感觉。或许是自己太孤单了,所以才会幻想出来这么一个人吧。不过她并不在意,心里的温暖是实实在在的,又何必在意这个人是真是假。自己在很多人眼里早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吧,再多些奇怪的想法和举动又有什么关系。
她每次看书有疑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看向身边,“你说这一块为什么会这么注解?我总会觉得这位词人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当然,她是听不到任何回答的,但是她并不在乎,自顾自地又把话接了下去。
长此以往,乐在其中。
只不过有一日这一幕被嬷嬷看到了,她很担心,“承三殿下,你在和谁说话?”
“没有谁,我就随便念叨两句,没事的。”承三笑着否认。
嬷嬷并不放心,殿下自出生起就一个人孤零零的,甚是可怜,这回怕不是精神也出什么问题了吧。
她额外留心起承三的举动来,发现她每天都会这般做出和身边人说话聊天的样子,有时候是问问题,有时候是分享心事,说完还会很开心地笑。但是她的身边空空荡荡,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是真心关心承三的,那就只有这个嬷嬷了。她亲眼看着这个孩子怎么艰难地来到这个世上,又怎么艰难地活着。虽然她人微言轻,但是看在先王后的面子上,国主总能见她一面。
她真的担心承三莫不是撞邪了,这王宫里凭空消失的人本就不少,不会是找到承三这边来了吧。
她思前想后,还是鼓足了勇气去通传了国主,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承三这么不正常下去。
两天后,国主便安排了天师过来做了一场法事,整个大殿内,黄色的符纸飘扬。天师对着承三念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法事结束后两个时辰,承三的耳朵仍嗡嗡作响。
果然,老天连她最后一点自由都要剥夺走。
从这一天起,除了睡觉,嬷嬷全程陪在她的身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承三明白,这定是国主的命令,而嬷嬷也是真的担心她。
她跟嬷嬷说了好些遍,自己没事,嬷嬷每次都说她相信。但是从她的眼睛里,明明仍旧是不放心的担忧。
有时候,承三多希望自己能够笨一点,神经再大条一点。比如嬷嬷说相信,你就认为她是真的相信;国主说保护你,你就真的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如果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能活得轻松一些,又开心一些?
让她更难过的事,之前陪伴着她的人,自从那场法事过后,似乎就不在了。她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了。本就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她又何需如此执着?可是那种陪伴的感觉太过于真实,让她无法不在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