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老乡家的大门打开之后,只见大伙们眼前便站着三个人,中间一人拿着一盏油灯满头的白发外加满脸的褶子,一看就是一家之主。
旁边左右两人长的和中间这位老者十分相似,左边一人年纪约三十岁出头是一名青年人,右边这人大概十七八岁刚成年的样子看着稚气未脱。
一瞧这三人的样貌就知道三人的关系,中间一人应该是爷爷,那青年人看着不大可能是右边这少年的爹,应该是家中的次子,而这右边的少年可能就是家中的长孙了。
至于这户人家的女眷和小辈这个时候则是都吓的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即使出来的这几人见着门外那一群凶神恶煞的流寇,也是吓的直哆嗦。
也就中间那老头经历的多了还能撑着的住,他左右两边的次子长孙已经是开始抖了起来。
王铁见状便指着这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回屋睡觉去吧,不用担心,我们不杀人的!’
“谢...大王恩典!”
一听王铁这话这两人直接就窜到了房间里把房门给关了起来,躲在房间里面瑟瑟发抖,只留下这老头一个人面对王铁他们这群流寇。
此时老头心中那也是慌的很,但是作为一家之主这个他得撑起来,只见老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几位大王,您里面请!”
听到老头这话王铁他们对老头抱拳行礼道:“多谢老丈!”
说罢王铁几人就走到了老头家的堂屋里面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随后便端起桌子的水壶和水杯给几人倒水,虽然王铁他们都接过了老头的水,但没一个人喝的。
这多年的老江湖自然是不会轻易吃别人送过来的食物和水。
待老头给王铁几人上过水之后便忐忑不安的对王铁他们问道:“不知几位大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老头虽然瞧着王铁他们的做派不像是直接杀会抢的队伍,但还是担心这伙人向他们索要一定数额的钱粮,毕竟他们以前就碰到过这样的土匪。
王铁一瞧老头这样子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便笑着对老头说道:“老丈放心,我们就知道借贵宝地留宿一晚,顺便打探一点消息,您不用担心我们会征粮饷拉夫子。”
听到王铁的话后老头便松了一口气,不过一听这流寇要向他们打探消息,于是便问道:“不知大王想知道什么?!只要小人知道的一定会全部告诉大王。”
“不知贵地民风如何?!为官者官风如何?!近年来有无灾祸?!”
这王铁每到一地只要有时间都会抽空去往乡间坊市寻访民情,铁营细作司的细作出去打探的情报中最关键的情报就是关于民情方面的。
在进入大名府之前铁营就有关于民情方面的情报,不过王铁认为有些太扯淡了,怀疑是细作司的细作在玩忽职守胡乱弄给假情报来糊弄他,所以王铁决定借着这个机会查访一下。
老头听到王铁的话后便一一的回答王铁。
“本地民风向来淳朴老百姓都不偷不抢不做贼,哪怕是晚上睡觉都不用关门,家里东西丢了外面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捡去。”
一听老头这话王铁就想到了细作司给他关于大名府民风的报告:“路不闭户,夜不拾遗,百姓质朴如盛世之民。”
这也是为什么王铁感觉有些扯淡的原因,如今的大明朝从官场到民间基本上都已经是道德全面败坏,可以说一片贫瘠的荒漠。
而细作司的给他报告说大名府是这一片荒漠中的绿洲,王铁不感觉离谱才怪。
但现在听着老头说的好像也不像是在骗人,铁营两次经过大名府,看的出来这里老百姓生活水平要比其他地方的老百姓高的多。
“这灾哪年都闹,只是闹的大小不同,去年闹起了一场旱灾,不过好在官府免了我们的赋税,这日子也算是勉强过去了。”
老头接着往下说的时候那眼光就有些躲闪了,只见老头有些心虚的说道:“这本地当官的个个都是些敲骨吸髓的贪官污吏,没一个好东西!”
大伙们一听老头这话就知道老头在说谎,这骂贪官骂的那叫一个有气无力的,但凡真的恨贪官的老百姓此时已经在问候贪官的祖宗十八代了。
可见这老头也是个精明人,在贼寇面前绝对不夸当官的话。
见老头不肯说实话,一旁的郝摇旗直接就威胁道:“老头!我家大帅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再搁这说假话老子现在把你们全家吊起来抽!”
“不得无礼!给我滚出去!”王铁见郝摇旗在恐吓老乡立马便将他赶了出去。
这郝摇旗滚出去之后王铁便安抚那被郝摇旗吓到的老乡道:“老乡,您别害怕,那狗日的嘴就那样,您接着说吧!”
“是是是!”老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便继续说道。
不过经过郝摇旗的恐吓之后这老头至于说了实话:“不瞒大王,咱们大名府的卢老爷可是一位青天大老爷啊,小人活了五六十年就没见过这样的好官。”
“小人认为这大明朝除了那嘉靖朝的海瑞海老爷之外,那就属咱们大名府的卢老爷对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最好了!”
细作司给王铁的报告里面提到过这个“卢老爷”报告中说这卢象升是一位清官,颇得大名府乃至畿南三府老百姓的民心。
听到老头这话后王铁便问道:“老丈,您这一亩地打多少粮食?!一年交多少税啊!”
“回大王的话,小人这里种的麦子,我们这一片隔着卫河近都是些水田,每亩地能产一石五斗左右的粮食,丰年的时候能产两石.”
“卢老爷是按一石粮食的亩产给咱们定的税收,每亩地一年也就交个一斗谷子,我家三十亩地每年是三石粮食。”
一听老头这话屋内的几人那都是非常的震惊,他们在陕西种田的时候一亩地还不到一石粮食, 但那交的税赋最低都是七斗起步!
所以王铁等人就有些不相信了,于是一旁的杨雄便问道:“老丈,您这说的不是实收吧?!那加耗您算进去没有?!”
这大明朝的田税的额定税额是“三十税一”,但是地方官府最低是能给老百姓加耗加到“三税一”,有的甚至能加到一半的损耗。
老头听到杨雄的话后便摆手否认道:“这就是实收的粮食,本来是三升的税粮,卢老爷只是给我们加了七升的损耗,加一块就是一斗的税粮。”
听到老头这话后大伙们心中那一顿五味杂陈,心想这他们做老百姓的时候怎么遇不到这样的好官?!要是有这种好官他们何必做贼呢?!
接着杨雄又问道:“老丈,那这朝廷的饷银和官府的摊派是交多少来着?!”
杨雄说的那饷银指的是辽饷和地方驻军的粮饷摊派,而这个“摊派”指的就是驿站银、河工银、纸墨银、修城费等等一些地方官府办公以及基础建设的用钱摊派。
一听杨雄问这话老头明显就有些激动了,只见老头激动的说道:“卢老爷不收我们的饷银和摊派!”
“什么!!不收?!”一听老头这话王铁惊讶的都喊了出来。
要知道这正税大部分被地方起运到朝廷去的,而地方府库是基本是不会有存留的,地方官府日常的办公经费都要靠加派来完成,那这卢老爷不收摊派他靠什么来维持地方官府呢?!
况且这辽饷是可是解送到朝廷的,你地方官府不收怎么向朝廷报账?!地府驻军的粮饷摊派不收你怎么养兵?!
接着老头便给王铁解释道:“自从卢老爷来了咱们大名府之后就不搞过去的那套‘均需’之法,转而是行‘因粮纳赋’之法。”
“什么叫‘因粮’?!”王铁疑惑的问道。
“回大王的话,这卢老爷搞的因粮之法就是凡是家中交五两银子以下田税的百姓则不收饷银摊派,但凡超过这个数的就要交钱。”
说到这里老头还补了一句道:“卢老爷的因粮不是实缴五两银子,而是没有加耗过的粮食折银五两。”
“就拿小人家中来说,小人家里每亩地本来是三升的税粮,总共需要缴九斗粮食,只是因为加耗才交了三石而已,所以我家是按九斗粮食来定的税额。”
“我们大名府官府定的粮价每石是一两,按卢老爷的规矩我家便不用交这些杂七杂八的摊派,这些摊派全都让那些地主老爷们来替咱们交。”
这老头所说的一两银子的粮食是官方定的,只是作为官府折银收税的标准而已,至于民间粮价则完全要高出几倍。
不过北直隶这边粮价并不是很高,因为南方各省每年给京师输送四百万石的漕粮来平抑北直隶的粮价,要是这天子脚下闹饥荒岂不是打皇上的脸?!
但这老头所说的话还是让王铁他们非常的震撼,他们这群贼寇敢对地主老爷动手这没什么好稀奇的,但是卢象升这个大明朝的官员敢动老爷们的蛋糕搞劫富济贫这套来救济百姓,这就让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
按照这老头所说的标准,在大名府要交饷银摊派的最低也得是有一百五十亩地以上的人,而有一百五十亩地的那怎么着也不能算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