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的话令卡尔为之一振,于是他迫切地诚恳说道:“还请亚当斯先生详细讲讲,星轨的变化是怎么一回事?”
“好,那就先聊聊星轨,再聊和命运、预言的联系吧。”
老人笑着继续道:“海勒先生,我们占星教会的神职者死后,遗体是不会入土埋葬的,而是最终会在预言塔火化,因为那里是离星空距离最近的地方。所以老头我一个‘死人’才能跑到这里来与你喝酒。”
“呵呵,继续说正题,这既是为了遵从我们信仰的神明‘万理先知’曾降下的神谕,也是从最初代观星者开始就一直延续至今的理念——我们相信,人死后会回归星空,化作群星之一。有的星是逝者的灵,有的则是尚未诞下或已然存在的生命。”
“因此,星轨,我们其中的一个理解,即是命运的轨迹。”
“当然了,群星太过神秘,观星和预言也不仅是凭此做出,这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要素,其他的内容太多,真要展开讲我恐怕得给你讲一年半载。”
老人温和地望着卡尔,继续说道:“人的一生中无时不在做出选择,而选择会产生不同的结果,未来的命运也会随之变化。所以我刚才说了,星轨总是在变化,因此命运也总是无常,并非注定的,你的选择可能会改变它的轨迹。”
“而预言呢,它确实是非常神秘的超凡力量存在,但并非每一则预言都会实现,哪怕做出预言的那一刻,预言家观测到它是能实现的,但星轨变化、命运无常,在它彻底实现之前,总有诸多变数,因此它并非从一而终的既定事实。”
卡尔联想到一个不严谨的类比,有些像薛定谔的猫……
他点点头,而老人则继续道:
“预言家只是通过超凡力量和观星,根据当时的星轨以及相对位置等要素继续推演,最后推演出某一种可能性,继而做出预言,以做指引。只有在未来,与预言相关的人顺着指引,在这个可能性上不断努力前进、克服变数、不曾偏离,在最后,可能性才会被彻底既定,预言才得以实现。”
“所以,预言也是可以背离的,过程中具体怎么走还是得看当事人。但是预言确实指出了一种可能实现的结果,呵呵,大多迷途者求一个预言,就是为了不至于一头雾水,没有方向。”
“现在说回我们这则预言,它确实让我们三人产生了因果,你和伊莉雅·艾斯特跨越时空联系在一起,若要这预言能够实现,从120年前直到未来都不偏移,就需要和预言相关的我们齐心协力。”
“艾斯特小姐为了解脱,孤独守望百年,如今她将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尽数托付于你,尽全力帮你。”
“海勒先生你无比看重她,或许还有其他理由,但你选择相信预言并帮助她实现。”
“而老头我为了故人的夙愿,为了因果,也为了晋升神祈师,来到了这里助你们一臂之力。”
亚当斯摊开手温和笑道:“你看,正因为我们都抱有同样的目的,选择向同一个终点前行,于是120年过去了,预言依旧没有偏移,所以我才能受到命运的指引,来到跛脚狼和你相遇。但凡我们三人中有任何一人不愿意,那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以海勒先生,预言的存在并非是要你束手束脚,质疑自我,畏而不前。它不是桎梏在人身上的枷锁,而是给迷途的人一个努力的方向。”
“它告诉我们,在未来总有这样一种可能性,我们可以放手努力去达到它,亦或竭力反抗它。前者,就像我们要去阿利亚斯解救艾斯特小姐的半身;而后者呢,就像老头我付出双眼为代价,回避某个预言。”
“所以你明白了吗,海勒先生,决定权始终在人。星轨在不断变化,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亚当斯始终面带温和的笑意,语气令人安心,“生命的努力和自由意志,皆有意义。”
卡尔的表情相当认真,随后郑重点头。
这些他都理解了,关于自由意志,关于他的选择和他的努力,这都是有意义的,他的人生道路依旧由自己掌控,由他去走。
他们这则预言只是点明了那条道路,所以曾经的伊莉雅有了为之努力的方向,120年不曾沉沦,如今她也的确等到了。
但是卡尔忧虑的最关键之处,亚当斯没有解释。
即他的灵魂穿越。
“晚辈受益良多,感谢您,先生。但是我最根本的疑虑在于……”
卡尔顿了顿,整理好措辞又问一次:“预言说,‘一颗耀星会在百余年后化作灵魂降临世界’…那我今天的存在,难道是被命运提前定好了吗?”
“呵呵,海勒先生,这无疑是个很深奥的问题,我当初观测和推演的星轨,的确是像你所说的——我观测到了一颗星的星轨,与艾斯特小姐的未来联系在一起,密不可分。”
“或者说,正是有了此条星轨,才让故人那已然停滞的星轨在百年后得以重新转动,两条最终汇聚成一条,走向同一个未来。就如江河汇聚,最终归海。”
亚当斯又轻声解释道:“可老头我也不过肉体凡胎,命运的奥秘我无从领会,更探究不到星轨存在的根本原因。所以关于你的存在是否提前在120年前被定好,我无法给你答案,我只是‘看’到,并推演而已。”
就连亚当斯先生这样在观星和预言领域的存在,都不清楚吗……
说的也是,他毕竟只是观测到了我和伊莉雅的星轨……
那我的魂穿到底是巧合,还是120年前就被某种力量定好的命运?
卡尔感到一阵头疼,他觉得自己是钻了牛角尖,陷入死胡同,正对一个无力探寻的现象玩命追逐一个合理解释,犹如以卵击石。
其实这样下去,并不好,他也明白的。
可是想到自己的命运可能不由自己掌控,这种感觉同样不好……
但是,就连亚当斯先生都解答不了的疑问,实力远不及他、对超凡和神秘知识的造诣也更贫乏的卡尔,要如何为自己作答?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卡尔忽然想到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也就是说,从自身特殊性的最本质入手——死眠之主的权柄。
或者说,苏尔遗骨。
也许收集到一块遗骨,解放死眠厅堂的权限,可以让我摸清些许这类隐秘……
比如,为什么我会在初次抵达死眠厅堂时,就对骸骨王座产生熟悉的归属感,又为什么激活死眠提灯后它会对我亲近,如孩子依赖父亲?
这绝不是无来由的臆测,卡尔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坐上骸骨王座的那一天,而死眠提灯更是越发亲近他。
卡尔不认为这是因为他左臂内的苏尔遗骨,因为他曾直接问过死眠提灯,而提灯回答他这份亲近出于本能,但绝对和苏尔遗骨无关。至于骸骨王座的归属感,需要解放厅堂权限,死眠厅堂才能回答他。
小提灯甚至还特意强调过好几次——别用左手握它,它讨厌苏尔。
还经常逮着机会就催卡尔去灵境掠夺一些亡灵本源,加紧提升命格,别以后被苏尔夺舍了,它不想再当苏尔的工具了。
所以若想彻底弄清我魂穿的原因,确定我的命运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概还是要从苏尔遗骨入手。
收集遗骨是避不开的……
呼…所以先别想这么多了,专注眼前的事情,一步一步来吧。
想到这里,卡尔紧蹙的眉头稍稍有些松解。
而亚当斯先生早已敏锐洞察到了他的不安,老人眯着眼笑了,温和地说道:
“海勒先生,你太紧张了。如果你还是感到不安,老头我送你一句话可好?也许能帮你放松一些。”
“那就太感谢您了,亚当斯先生。”
“呵呵,海勒先生,其实你不妨想想你爱的人,还有爱你的人。”
老人端起酒杯,怀念地望向窗外,那是伊芬尼德的方向。
随后他很快转回头来,迎上卡尔的墨瞳,话语慈祥而温柔:
“在命运的悠久长河里,你总会与所爱之人相遇。呵呵,很浪漫不是吗?”
是啊。
爱伯丁·亚当斯,多好的人啊……
老人的这句话是击中了卡尔心中最柔软也最敏感的地方。
爱。
这让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前世的,但更多是现在的。
卡尔抿着唇,出神地望着老人,一言不发。
“咦…怎么愣住了,老头我说错话了么?”
亚当斯先生挠了挠头发,又笑道:“海勒先生,要不我给你讲个伊芬尼德的趣事?保准你没听过,乔迪那孩子每次听了都止不住笑呢!”
卡尔看到老人慈祥开朗的笑眼,下意识地也露出久违的真诚微笑。
他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在外人面前放松下来,稍稍揭开面具,是什么时候……
老人的话如适时的春雨,温暖的恰到好处,让卡尔心头又一次涌起暖流。
他抿紧了薄唇,险些眼眶一酸。
沃尔登伯爵之后,亚当斯先生也给了他长辈的温情。
但是伯爵是他的岳父,而亚当斯先生……他本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