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阳阳一直画到了天明，直到外面传来婉转的鸟鸣声，才迷迷糊糊的和院子里已经醒过来的也不知道谁交代了一声后，找个地方趴倒睡了下去。
清晨的阳光……哦深秋了没有阳光。
并不明媚的光线照射到了还泛着油光的颜料之上，栩栩如生的面孔更加清晰、立体。
四仰八叉的小丫头从躺着的沙发上坐了起来，她看到了昨晚谢阳阳加班所作的那幅画，再看看谢阳阳的书桌，似乎是没有看到感兴趣的东西，继续把视线转回到了那幅画上。
甚至还站了起来，把那副依旧还没算完成的画连着画架拉到了沙发旁。
然后小丫头满足的继续躺倒在了沙发上，眯上眼一脸享受的表情。
……
临近中午，打着哈欠的谢阳阳把一脸糕点渣子的览觉给拉了出来，想了想，好像昨晚那伙人还有俩没落网吧，还是回去叫上了两个有空的护卫一起，驾着马车往城外的香山寺赶去。
那里谢阳阳知道，另个时空下他还去那旅过游，着名的龙门石窟对面呗。不过这会龙门石窟还不叫龙门石窟，龙门山是龙门山，石窟是石窟，石窟也确实位于龙门山，但就是还不叫龙门石窟，八成为了避嫌啥的。
还好香山寺倒是一直都叫香山寺，就，号称香山居士的白居易，香山二字就出自于这个香山寺。
“览觉，你认识香山寺的和尚吗？”谢阳阳本想先和览觉说昨天晚上的事，但是看到有护卫也在，就没说。
“香山寺？不认识，咋了？”
谢阳阳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你认识其他和尚吗？”
览觉摇摇头：“不认识，一个和尚我都不认识。我从小就在老君山上，每次……偶尔，偶尔下山，也没遇见过什么和尚。”
谢阳阳看向他：“真的，一个都不认识？”
览觉低下头想了想，像是想起了什么：“要说认识，可能，也许，大概，认识那么一两个……不那么正宗的和尚…………”
览觉偷偷抬起头，小声的说道：“以前，倒是用符劈过那么一两个……说自己是出家人的……”
“但那也不是和尚啊，和尚，和尚不都是人嘛……”
谢阳阳之前还有点纳闷为什么昨天那老和尚要他带上览觉，现在想明白了，八成，昨天那老和尚让他专门带上览觉，还是因为览觉以前干过的那些“降魔除妖”之事。
谢阳阳拍了拍览觉的肩膀：“我们那里有句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明白啥意思吧？”
览觉一脸迷茫：“坦白？坦白什么？我又没干什么……罪孽。”
谢阳阳坏笑着看向览觉：“我告诉你，你事发了，有个老僧人，让我专门带你去找他，我估计八成对你不是什么好事，你自己想想你以前都干过些什么，做好心理准备吧。”
览觉一下跳了起来：“无量你个天尊！你不会是要把我抓去寺庙里邀功吧！”
谢阳阳往后一倒：“得了吧，抓你我就提前把你给绑起来了，没事，我看人家脾气挺好的，最多骂你个把小……个把时辰，哈哈哈，和尚骂道士。”
看着抓腮挠耳的览觉，谢阳阳嘎嘎大笑。
不过，其实更紧张的是他自己。他把手机揣到了怀里，用一只手一直按着。不知道等下见到了那个老和尚，能不能让他多一丝沟通到原本他所在时空的机率，哪怕，多一丝也好，他现在真的要求不多。
“好了好了，我看人家老和尚人挺好的。”小丫头认可的，谢阳阳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坏人，额，或者说，不是邪修？
“对了你们道士要是平时遇到和尚，怎么打招呼啊。”谢阳阳想到了这个他以前就很在意过的问题。
览觉低下头：“我师公说，路上如果遇到和尚，要诚心的见礼，不能起冲突，哪怕对面不客气也要忍让，因为他们僧人普遍比我们道士有钱，有钱就是有理。”
“那你们道士进寺庙有什么讲究吗？”
览觉摇摇头：“没什么讲究，不在人家庙里摆摊就行。”
谢阳阳：……
“哦，要说讲究也有一点，我师祖说过，我们老君山的亲传地位高，只跪天地道德亲师，其他的都不用跪拜，见佛行礼就行。”
“但是，我的师祖师父师叔们都经常说，僧人不能随意进我们道观。”
谢阳阳觉得好奇：“为什么不能随意进道观？怕打架？”
览觉抬起头：“打什么打，我师叔说以前经常有和尚进道观偷肉吃，所以师祖就立下规矩，但凡有僧人要来我们道观，我们要提前把肉都藏起来才让他们进。”
“不止我们道观不让随意进，四方街有个礼拜寺，也不让和尚进，反正有肉吃的地方都防着那群和尚呢。”
谢阳阳：……
“我看到你每天那饿鬼托生的样子，就很深刻的理解了你们这些出家人，对那几块肉的看重……”
览觉转过头：“才不是几块肉……不过做得不好吃也是真的。”
谢阳阳：“……我猜一下哈，你以前这么热衷于出去拿符劈精怪，不会是想出去打野烧烤吧。”
览觉连忙摇头：“才不是，我虽然没什么忌口，可我从来不杀生，而且……野味其实也没那么好吃。”
谢阳阳盯着他：“……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宗教的本质。”
览觉：“啥本质？”
谢阳阳看向窗外：“都是为了口吃的……”
马车到了香山寺门口，其实香山寺离这会的洛阳城也很近，要去香山寺的话，需要在石窟那里坐渡船到对面，渡船还挺大，马车都不用下。谢阳阳体验了一把不需要门票就能进核心景区的待遇。
和另个时空下谢阳阳去过的香山寺相比，这个时空下的香山寺反而更加古朴，远远看去，就能看到一些木楼坐落于山腰间，还有一些飞阁从树木林间高耸而出，倒是巍巍壮观。
这才是真正的古建筑，而且，旁边还有很多红啊黄啊的树木，一看就是个好地方。
没想到今天人家寺里香火还挺旺，人流如织，光是寺门口就停了不少车马，还有一辆谢阳阳他们作坊卖出去的云帆马车。
谢阳阳顿时觉得，这里立块广告牌效果应该不错，最好再做个体验展台，来这的香客很多都是架着车马前来的，有消费能力。
有个应该是引导的小和尚热情的过来和谢阳阳做了个合掌礼：“施主是来祈愿上香，还是来休憩品茶？”然后看到了一旁的览觉，也对他行了个礼：“见过这位仙师。”
“找人，找人。”
“找人？施主要找的是谁？可是我寺的僧人？”
谢阳阳也一愣：对哦，那老和尚叫什么他没来得及问……
“那，你们寺里，有没有哪个德高望重的老僧人，曾经和你们交代过今天有俩人，其中一个是道士前来？”
那小和尚想了想，摇摇头：“并无啊？要不，施主稍候，小僧去问问师兄们。”
还好，旁边又冒出来一个和尚，不过，是个画风不大对的和尚。
一个露着上半身健壮肌肉，而且还不是一般健壮，是特别特别健壮的和尚。
谢阳阳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形象：热爱摔跤的哲学大佬。
“这里这里！”哲学大佬，啊不是，健壮和尚伸出粗壮的胳膊向他们招了招手。
健壮和尚做了个单手礼：“是驸马吧，请随我来，师父已久候二位了。”
谢阳阳听到旁边的小和尚发出了“啧啧”的声音，转过头，看到小和尚有些嫌弃的表情。
这香山寺，底蕴这么深厚的吗？人家老和尚可是修仙的，你都能露出嫌弃的表情？
结果，这健壮和尚却不是带着他们进了香山寺，却是去了香山寺围墙外的一处……好吧，看上去应该是工地，一些没完工的房屋，木材随意摆放，还有些工匠应该在制作着什么。
而材料堆里，有个老和尚，嗯，是昨天的那老和尚，那老和尚此刻在凿刻着一块石碑。
“师父，我等到他们二位了。”健壮和尚过去给老和尚行礼。
老和尚站起身来，看上去倒是平平无奇面无表情。
“随我来。”老和尚走向了工地里的一处还未建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建筑里。
览觉看了看那健壮和尚的肌肉，有点也知道是不想还是不敢过去。谢阳阳直接拉着他一起走了过去，而两个护卫也想跟来，被健壮和尚给拦了下来，谢阳阳点点头，示意无事。
有事你们也帮不上忙啊。
老和尚像是随意找了块干净地方盘腿坐了下来，谢阳阳拉着览觉也走到了人家跟前。
“坐。”
这一声“坐”，谢阳阳感觉又像是昨天晚上听到的那一声“阿弥陀佛”一样，厚重，直击内心深处，仿佛不是某种声音，更像是某种，震动。
然而，更令他惊奇的一幕也随之出现。
仿佛只是眨了眨眼，场景却突然变成了另一幕。
原本是一个乱糟糟的工地，却突然变成了一个石洞，不，应该叫石窟，旁边还有几尊石雕的佛像呢。
他原本是拉着览觉站着的，却发现此刻他和览觉两人都以跪坐的方式各自端坐于一块蒲团之上，甚至每人前面还有一个小几，上面都各放着一个茶碗。
嗯。这会喝茶主要都还用碗呢，高端点的就叫盏。
牛……拜……！
“咚！”还没等谢阳阳发出感叹，旁边就猛的传来一个声音。
谢阳阳转过头，看到的是览觉直接一个头重重的就给磕上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还望高僧看在我师祖还有我从未造杀孽的份上放我一马！”
谢阳阳：……刚才说好的见佛都不拜呢，好怂。
那老和尚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手指了指他们前面的小几：“请喝茶。”
谢阳阳倒是无所谓，嗨，修仙世界嘛，小场面，便端起了茶碗：“谢过大师。”
一旁的览觉偷摸摸抬了下头，看好像人家老和尚也没针对他，也就摸摸索索的直起身，手伸向了那茶碗。
“三年前，你曾用雷符劈伤了应山里的一只兔子，害得它折损了几十年的道行；两年前，你用陷阱加火油，坑了襄水边的一条黑蛇，让它差点蜕皮不成。”那老僧人缓缓开口道。
览觉马上把手缩了回来，继续他刚才磕头的姿势。
“别的老衲不管，可这二妖，既然修的佛法，也算是我佛门一员，且，也从未听闻这二妖行过越界之事，却被你无端打伤。”
“你师祖凌峰真人倒是宠你，每次你跑出去闯了祸，都到处替你求情，光是求到我这里的，就不下三次。”
老僧人安静的放下茶碗。
“毕竟老君山到了你这一代，还能修出道行来的，目前也就你们几个小的，按理说，我也该给凌峰真人这个面子。”
“可万寿山立下的规矩，难道还用老衲我提醒你吗？”
老僧人慢慢站了起来，看起来仿佛波澜不惊，但谢阳阳却觉得，嗯，仙气飘飘。
“今日让你过来，也并非要惩罚于你，且观你近日的表现，也算心无杂念之人。老衲且再送你一句：倘若，老衲再听闻到一次，你去拿那些心性纯良的山精野怪试符，老衲可就不再替老君山挡着那些山神河伯了。”
旁边的览觉摸摸索索的抬起头：“那……不纯良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