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荡荡离了莱阳卫,
又只见漓水北去,沂水南回。
过青州淄州,点缀着三两个都会,
猛抬头又望见泰山巍巍。
日观峰丈人峰如群仙排队,
多少个伤心人在那舍身岩下把命摧。
过运河越东平梁山泊在,
叹今日,哪里有宋公明,武二郎,
百八条好汉仗义扶危?
望北方又只见狂涛怒水,
原来是黄河东去咆哮如雷。
过考城入兰封山川壮美,
望左边陈留郡,想起了东汉时干旱三载赵五娘剪发包土造公婆的坟堆。
呀,耳边厢一声声催人肝肺。
…………”
跟着敫桂英的唱词,那判官一改阴森恐怖,双手各扶一个小鬼,舞步随着唱词晃荡起来,小爱的心也随着判官的舞步晃悠着。巍巍泰岳,莽莽梁山,滔滔黄河,寂寂荒坟,一一在眼前展开,是谁孤独的灵魂在寻找她生生世世不忘的负心人?
那判官蓦然大声喊声了一声:走,声如裂帛,气势如虹,群鬼乱舞间,判官架着小鬼满场乱跑。
小爱拿起手机,对着台上一阵乱拍,虽然她不是什么专业的摄影师,但是用来刷朋友圈,也是不错的选择。
一只手抓住了小爱的手,这时她才感觉双手被寒风吹的冰冷,唐冽将她的手拉进了自己的口袋,用自己的手暖着,“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小爱点头,最后回头看来一眼热闹的戏台。然后跟着唐冽走进清冷的夜晚。
戏台后面几十米,是一片临时搭建起来的帐蓬,透了刺骨的寒意。呼啸的狂风中,有摇摇欲坠之感,但这里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帐顶挂了几个大灯泡,照得里面通亮。
中间几张桌子,地上有两盆烧得通红的炭火的火盆。走得近了。才感觉得热气。进门的角落里搁了一口大锅,炖着鱼汤,奶白的汤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香气四溢。
旁边的小帐篷里是锅铲相碰已经点菜的吆喝声。
他们选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来,唐冽给小爱倒了一杯热茶,要了鲜鱼汤。然后他去旁边的帐篷里点菜。
小爱看着简陋的木桌椅,闻着鱼汤的香味。感觉很有食欲的样子。
眼睛扫到了帐篷外面的一个身影,这个身影应该是似曾相识的,不,是非常非常熟悉。慢慢的袭上了来,这一次是细细密密,慢慢渗过来的疼。找不到来由,就把她陷得不知所措。
小爱猛然站起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外面空荡荡的,哪里有人在。
外面,漫天的大雪纷飞而至。
小爱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这场雪,应该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道人影站到自己身边。
想必是一路拔足,微有些喘。
“我点完菜发现你不见了,原来下雪了。”
你以为我站在这里看风景?
“进去吧,别着凉。”唐冽说。
小爱环视四周,没有她要找的人影。
点头,转身,飘落的雪花隔绝了身后的一切。
一个人影在帐篷后面转身,瞬间,便是相反的两个方向。
唐冽帮小爱拍掉身上的雪花,将纸巾递给她。
吸干脸上的雪水,然后去擦头发。
可能是一簇一簇嫌麻烦,她索性略微扬起头甩了甩长发。
水珠飞扬,仪态万千,撒下风情自不知。
即使是唐冽,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正如唐西所言,小爱很漂亮。
这漂亮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神韵,同她为人一般,不张扬,不霸道,却十里飘香,沁人心脾。
越是相处下去,越是不能自拔。
目光的停驻,稍稍久了些。
小爱感觉到了,停下,望过去。
四目相接,谁也没有刻意避开。
小小的交汇之后,微笑的继续微笑,肃容的继续肃容。
陆陆续续有些路人钻过来取暖,原本就不宽敞的地方显得愈加狭小。
帐篷里的人越来越多。
唐冽往右边闪了闪,小爱往左边让了让。
无可避免,两人的肩头轻轻一撞。
“抱歉……”
这次,是异口同声。
雪,还在下,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小爱注视着火苗,几分出神。
沿街驶过一辆轿车,疾速,溅得路边积水四射。
“我很快就到公司,放心,明天早会耽误不了。”
挂了电话,唐睿双手放在方向盘上,雪天郊外的小路更容易打滑,夜晚开车,需要加倍的警惕,这样的天气里,他始终放心不下,哪怕只是来看一眼,他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
帐篷里,小爱和唐冽几乎是面对面的架势。再不聊些什么,太说不过去了吧?
小爱先开口:“三哥,不喜欢下雪天吧?”
“呃?”唐冽收回停驻在远处的目光,“嗯。”
“我喜欢。”小爱利索地说。
唐冽打量她,被淋湿的衣服都还没有干透。
“很漂亮,不是么?”
柔和的黄光穿过雪花,可以清晰看见暗光下的丝丝缕缕。远远近近的霓虹逐个亮起,小小的冰晶,仿佛也五光十色起来。
“是。”如同受到蛊惑,唐冽轻轻和道,“在一起这么吃饭,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呢。”
愉快?仅仅这样安静地站在一起而已?
小爱发现他话里的古怪,可更古怪的是,自己完全明白,清清楚楚。
简单的交谈之后,又是沉默。
但彼此都发现,气氛迥然不同。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享受默契。
了然,于心。
前者笃然。后者悠然,似乎已经完全不关心天气。
“你不是饿了吗?”唐冽见小爱看着自己,问。
“嗯嗯。”小爱点头,然后酝酿笑容,最不忍心让人责备的那种,“有件事我忘记提了。”
“什么?”
“三哥,我没带钱。”
“……”
“不过没关系。你有就可以了。”
“嗯。”
“是借还是请呢?”毫无疑问。小爱是最懂得得寸进尺的人。
“我请你。”唐冽清晰地说。
小爱唇畔的笑更深几分。有人纵容,何不得寸进尺?
屋外,雪还在下。
小爱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先是头痛,再来是晕眩,一阵乱七八糟的感觉过后,才辨认出来。这不是她的房间。
昨晚的记忆只剩下零星碎片,依稀拼凑出自己最后倒在一个宽厚又温暖的怀抱里。
唐冽。
招待所里单调得只有一张床一个大衣柜还有床头柜。没有杂物。没有灰尘,古朴的钟端正地放在床头柜上,时钟指向十二点。窗帘被细细拉好,几屡阳光调皮地跳进来。洒在洁白的床单上。
小爱起身下床,在床脚看到叠得整齐的衣物,标签还没有拆去。
小爱微笑。顺手换上,走下楼梯。
不意外地在客厅茶几上发现一张纸条。
“我帮你叫了早餐。等我回来。”
语气。是可以想象得出的认真。
小爱拿着纸条无声地笑。
她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阳光给了她充足的日照,放松下来的她卸去了疲惫,不去想唐睿,也不想其他事情。
拿出手机,开始刷朋友圈。
对于她又一次的失踪,朋友们表示了谨慎的好奇,反而她昨晚顺手发的照片,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昨夜的水袖翻飞,丝竹长调,歌酣舞畅,倒像是一场没有痕迹的梦了。只是那份缠绵了生生世世骤然分离的不舍,那种活活的把心从胸膛时挖出来的血肉分离的痛楚,还清清楚楚地印在脑子里。
看到朋友的回复,小爱皱着眉,去翻看那些她匆匆拍下的照片,昨晚她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只一眼,小爱就发现了,照片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看不清款式的衣服,梳着在早已绝迹的朝云近香髻,像极了古代闺阁中的婉约女子。
昨日戏台上明明没有这么一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的扮相也和戏里不相符。
所以朋友才会格外的关注,议论这个女人是做什么用的。
小爱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抽去了一般地软了下来,每一张照片上,只要有判官的,就会有那个女人,有的时候,站在群鬼的中间,有的时候,身子藏在敫桂英的身后,不同的姿势,不同的地点,相同的只有一点,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个判官。
那天晚上的戏台上,没有这个女人的,真的没有,只有敫桂英,判官,四个小鬼,一个琴师,一个司鼓,再就是拍照片的她,真的没有别人。
除了……鬼。
哪本书的说过,照相机可以照是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啪”地一声轻响,电脑屏幕转黑,风不知从哪里吹过来,铜制的风铃叮当作响,悦耳,也惊心。
小爱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唐冽进来了,“怎么没吃饭?”
小爱煞白着一张脸出现在唐冽面前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慌忙问她怎么了。
待接了小爱递过来照片,忍不住低呼一声:“你以前是看不到这些的,不会也有向大哥那样发展的趋势吧。”
“可是。”小爱捧过唐冽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滋润了有些发涩的喉咙,才道:“我拍照的时候,台子上真的没有这个人。”
唐冽仔细的翻看着照片,又让小爱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拍照片的时间,经过,才道:“人都有前生来世,前生的事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完全了结的,总会在后一世有点磕磕绊绊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