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泰的表情依然沉静如水,但他的心,却开始有些‘乱‘了。
“主公,东部灾情日见严重,然而国库目前只能抽调三万两,这还不足够岁贡。”雍廪上前躬身禀告。
“目前齐国局势尚算稳定,与邻国关系相对和睦,军备开支减少,是否能先从中扣出一部分以应付当前的问题呢?”姜小白提议。
雍廪立刻反对道:“鲁国在齐国西疆聚集了八千兵士,意欲不明;楚国向来好战,如今却悄无声息,甚为可疑。此时缩减军费,不仅动摇军心,而且会影响军队的战斗力。若鲁楚两国突然发难,那岂不是置齐国于险地吗?”
姜小白笑道:“雍廪多虑了,寡人的意思只是暂时调用,待来年灾情得以控制,百姓生活好转,军银自然恢复原来的数目。况且鲁楚两国目前并没有表现任何敌意,雍廪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我这是防范于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陷国家于危境的可能。”雍廪冷着脸回道,“况且,谁又能保证,邻国不会借机出兵?”
姜小白目光微闪,笑而不语,显然他也不敢下此定论。
华泰上前道,“大人稍安勿躁,事实上,动用军饷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能不能提高南部和西部富饶地区的赋税?”雍廪如此提议道。
姜小白有些动摇。
华泰想起故事里的农夫巧妙地反击了县官的刁难,但现实中的百姓是根本没有能力和官府斗的,除非他们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要靠这个来筹集银两,想不必等岁银的问题解决,西部和南部就已经开始动乱了。加赋税。是决不可行的。
姜小白听了华泰的说法,后退两步,坐了下来,半晌开口:“那你可有没有什么良策?”
华泰想到小爱的说法:“想办法让别人主动自愿得送上钱银呢?”
“怎么做?”
“募捐。”
“募捐?”
“是的。只要主公下个榜文,然后要设几个奖励,专门奖励募捐钱数最多的人。这是提高名声的好方法,相信很多官员和商家都会积极参与。而百姓良善。应该也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出一份力。要注意的是。在募捐开始时,齐国三十三个州郡,难道合二十五个城市的力量。还凑不出区区十万两?”
姜小白眼睛一亮,豁然开朗。他长身而起,“如若成功,你就是齐国几十万百姓的大恩人。”
银两的问题因为募捐的成功而基本得到解决。
小爱并不知道。这次为了赈灾而举办的募捐活动影响力有多大,因为这次活动齐国提前一个月筹够了银两。而华泰也因此被记了首功,(华泰不想暴露小爱的身份,所以她的名字并没有出现)。
小爱更不知道,她不经意的一个建议。让齐国各地的百姓都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更将朝廷的号召力推至了最高点……
春夜总是令人寂寞的。
如果不想捱过这漫长的寂寞,那就有必要找些打发时间的方法。
没有电视。电脑,wifi。没有shoping,聚餐……总要有些事情来打发时间。
比如品茶、拥香,或是听曲、看戏,当然也可以是会客。
小爱的方法是以上全部。
她刚沏上了今天的新茶,嘴里含着身边沉香方才送上的西域珍果紫玉葡萄,耳边是湖中水榭上传来的丝竹声声,眼里是五彩花灯下的广袖长舒。
小爱又愉悦地喝了一口茶。官僚作风害死人啊。
这茶的味道令她相当满意,据说那是在高耸入云的山峰岩石中采下的极品,不用寻常方式炒作烘培,没有农药化肥的残留,若不是不易携带,她非弄几两回去给父亲和舅舅尝尝。
失却弦音的琴。
遗落曲调的歌。
惊了才,绝了艳。
“沉香,你不会无聊吗?”小爱翻了个身,看着身侧的沉香,可惜,她不是个真男人,否则美人在侧,她岂能坐怀不乱。
“不会,能伺候大人,是沉香的福气。”沉香笑的温婉,小爱却不能听出这话里有几分是真的,明明心不在此,又何必勉强自己呢。
小爱曾经想托华泰给沉香重新定一个身份,送她到边城安家,是她不愿意离开。
“可觉寂寞否?”
沉香白衣委地,站在冷冷的月华之下,青楼的废墟之上自问了这么一句。
梆子不知响过了几更。
她举首望天。
天心有月。
寂寞的是这楼,还是楼里的人?
不知。
沉香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这样看过月亮。在这样的月光下,她试过在鬓角别上一支蔷薇。
不知不觉,曾经的岁月都已过去,当时明月仍在,当年的情怀是不是不复?
他们呢?她们呢?
那些死去了的,活着的人,他们此刻又在想些什么呢?
沉香心底轻轻叩问了自己这样几个问题。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是个漂亮的女人,却也有做蠢事情的时候,她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小爱扶额叹道:“天下的路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选最难走的那一条呢?”
沉香按着胸口自问,她是为了什么?为了他亦或是为了她!
黎明将至时,小爱已整装,备轿,出府,直奔宫门而去。
晨风清凉,天色却依然昏暗,归家途中的更夫只一揉眼睛,轻车快马的一队人就已翩然而过,没入了街口转角处。
国大人靠在车内的软垫上闭目养神,琢磨着是不是该换辆更大更宽敞的座驾。
——献给主公的名画奇石一堆,这空间就明显得狭窄了许多,很让人不爽。
就在他第四次伸脚踢到那块湖底捞上来的嶙峋怪石头上时。行进中的马车遽然打了个顿,生生停住了。
他跳了起来,怒冲冲地掀帘子探头。
印入他眼帘的,是一顶小得过于普通,柔得有些凄清的软轿。
于是他的一串叱骂没来得及出口,就生生压了回去——不单如此,一腔怒火甚至都化成了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层惊喜复一层怅惘。
每次看到这顶轿子以及它的主人。他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像看到一朵珍贵绝美的花,惊喜心爱之余,他虽然很想将它折下据为己有。但那花偏生开在他触之不及的高崖上,那种求之而不得的怅惘。
这天底下,到底有没有他攀不上的高崖,折不下的花?
轻笑一声。国大人跃下马车,施施然走近了那顶软轿。
他的步伐很从容。身姿很潇洒,笑容很迷人,几乎挑不出半点瑕疵。眼珠转了一转,他弓身探前。关切地问道:‘江大人这么赶早儿入宫觐见,莫不是宫里出了什么要紧事么?‘
‘多谢大人关心。‘小爱懒懒的打个呵欠,声音波澜不动。平静地答道,‘在其位。总要谋其政不是吗。‘
‘哦?‘国大人含着笑,眉锋一挑,‘是吗?‘
轿中沉默了一下,传出声音道:‘难道大人不是吗?‘
‘哦。‘国大人淡淡地,不动声色。“天子脚下,圣德煌煌,你我合该携手共同进退,激浊扬清,以安民心,方不负朝廷之重托、百姓之期翼!‘
如此肉麻的官腔套话在他口里说来,竟然无比顺溜,很容易让人生出诚惶诚恐、心悦诚服的错觉来。
京城中能把打哈哈打得如此优雅漂亮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而他必定是其中之一。
可是小爱回答他的既不是惶恐,也不是诚服,而是一个意味深长的鄙视。
国大人被她看得一僵,笑容开始变得有点发苦:‘江大人莫非不信任在下?‘
小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一脸无辜,言辞恳切,即便是铁石之心恐怕都要被他说化。
小爱被说动了没有?
不知道。
小爱起身抱拳道:‘大人一片盛情,江某心领。如无其他赐教,在下告辞了。‘
‘不敢。‘
他投眼阑干外,正看见小轿步出三合楼的大门,走上了熙熙攘攘的长街。
……
风清云淡,闲花照水,一个笔直的背影袖手立在水阁尽头,看着雍廪喂鱼。
虽然脸上蒙着黑巾,那眼神一眼便不会让人认错。
逗弄着几十尾红艳艳的大锦鲤在池中欢然拍打跳跃,雍廪的心情看起来相当的好。
‘兰封那里的事,你做得很好。‘他语有赞赏之意,‘你是个人才,老夫不会看错。‘
‘多谢大人栽培。‘
‘恩,‘雍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听说你和那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可有此事?‘
夏开一惊,心里泛上一阵寒意,迅速答道:‘大人说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何惜之有。‘
‘我担心你以后下不了手杀他。‘雍廪淡淡地说。
只是担心而已?夏开心中冷笑一声,肃声道:‘他是谁都无所谓,只要阻了大人的路,他就得死!‘
雍廪猛然转头,目光如刀地牢牢盯上了他的眼睛。
片刻的寂静。
雍廪眼睛一眯,岔开了话题:‘那批宝藏的下落,调查得可有进展?‘
夏开回道:‘尚未有眉目。‘
雍廪叹了口气,作凝重状道:‘岁币之事,圣上为之忧心如焚,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怎可有半分懈怠,可得尽力为主子分忧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