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开尽力而为。‘
雍廪抬起眼梢看了夏开一眼,重新慢悠悠地转过身子,朝池中洒下一大把鱼饲,喃喃道:‘你看,好好的一池春水,平静无波,游鱼逍遥,自在得很,可是一撒鱼饵,还是引出争相觅食的丑态,乱作一团,无风起浪,你说这是为什么?‘
夏开心里打了个突,暗恨了一声,却也不得不装出认真沉思的样子来,半天方道:‘饵料都在大人手中捏着,给不给,给多少,全凭大人的意思,这水是静是波,并不因鱼,而是在人。‘
雍廪哈哈一笑,接道:‘我只要你给我好好地办事儿,其它的,不重要。年轻人能有一点张狂,有一点权欲,一点目中无人,这都没什么关系。要知道一个人如果没有野心就不知进取,那就什么事都做不成做不好。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安分守己,乐天知命的话——那只对别人管用,对现在的你,那是死路一条!‘
夏开一动不动地听着,愈见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笼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雍廪长长地舒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吩咐了一声:‘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找人除了他便是。‘
夏开咽下舌尖的腥甜,“区区一个太医,怎能劳动大人出手。”
“你要明白一点,再小的石头,也能把人绊一个跟头,所以,绊脚石就一定要踢开,除非。他懂得怎么给我铺路,机会只有一次,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他自己了。”
鱼儿已吃饱了饵料,满足地沉入了水底。
池水重又回复了平静,唯留下几圈漾开的淡淡涟漪。
小爱还不知道有人已经在惦记着她的小命了,这几日。她便在宫里混日子。一边悄悄的打探小恩几人的下落,奈何她人微言轻,又没有什么关系。事情进行的很不顺利。
这一日,她借着去给徐夫人看诊的机会,顺便想从她那里打听一下小恩的消息,经过上次的事情。徐夫人对小爱算得上是信任有加,拿她当做自己的人。
不知道是她口风太严。还是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总之小爱并没有问出什么情况,反而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
小爱着急离开。便走了一条以前没走过的路。在亭台水榭之间穿梭,她听到一阵哭声。
“少爷,少爷!……呜呜……”
此院落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只怕足有万亩不止。庭院相连,假山池泽。琼楼飞檐,堂皇正道,葱郁林木……而声音传来之处,却是其中一片平矮破旧的房屋之中。
整个后宫的人,恐怕对这尽皆都不会陌生。“文少爷,文少爷……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小姐交代啊……呜呜……”
妇人悲戚痛哭之声,正是嗡嗡的从这一处低矮平房之中传了出来。一阵阵刺鼻药味,弥漫四周,使得人不禁为之掩鼻。
不远处听到此声音的一干仆人,却是露出几分讥诮嘲讽之意,幸灾乐祸的看向那平房之中,嗤之以鼻。
“嘿,听说这‘文少爷’今日又进入了那‘勤学殿’,不想却被易宫正给打的吐血三升,以他那体格,此次只怕凶多吉少啊…”
“也活该他倒霉……前些日子,易宫正的干儿子因天资出众,破格提升。哪知在前往任职的路上,被那山贼所袭…虽是救了回来,人却已经是废了。心情本就不佳的他,自然免不了要发泄一番了。”
“话说回来…却不知那‘文少爷’究竟是做了什么事儿,导致易宫正这等震怒?”
“易宫正子残之痛未歇,却就瞧见这‘文少爷’不知死活的在外殿跳来蹦去,心中一时恼怒之极,言道‘我儿天资凌云,却落得一终生残疾之苦。你这半废之人,却有何资格手足健全?’这才重伤于他的。”
这话若是说出去,只怕所有人都得目瞪口呆。只因自己儿子残疾,便就无缘无故将一名手足健全之人打的吐血三升,几近殒命。如何一个‘霸道’了得?然而偏生说这些话的人语气之中,未有半分气愤填膺之感,反倒满是一股子幸灾乐祸之意。
“那当真是无妄之灾了…说来这‘文少爷’也是可怜之人……”
“你这话我却不敢苟同。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文少爷’之父公孙无知当年何等风光无限?齐国之中谁人胆敢侧目视之?若他一直如此保持下去,只怕‘文少爷’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哼,但此人却偏生不知自爱,最终导致被刺而死,至我齐国多少手足被残?齐国势力却是一落千丈……哼,也亏得主公顾念手足之情,这才让这公孙文苟延残喘至今……若是换做了我,只怕早以将之杀了了事!”
“话虽如此…但‘文少爷’却是何罪之有?当年事发之时,他也不过是个孩童,前人罪过归咎于后人身上,却总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说不过去?哼,能让他活着已经是主公仁慈了。父债子偿,此乃天经地义之事,怎得到了你嘴中便就变了一个味道?莫非你和他们有所勾结不成?”
“我可未成这样说过……即便他乃是公孙文之子,但毕竟也是主公的嫡亲血脉。若是主公知晓……只怕易宫正难逃责罚啊……”
“哼,鼠目寸光之辈……如今易宫正早已经是顶尖高手,在我齐国,除开几位大将以及一干客卿之外,比之高的也不过双十之数……那公孙文虽是主公嫡亲,但却是一天生的废物。若换做你,你会因一个废物而责罚一名高手么?”
“呃……这倒也是。哎……”
一声轻叹,或讥诮或嘲讽或幸灾乐祸或带着一分同情的目光同时望向了依然在传出妇人悲戚哭声的低矮平房……
平房之中,充斥着一股浓郁刺鼻的草药之味。房中光线阴暗,摆设简单,家具陈旧。靠墙角落之中,一块平板矮床之上,如今正奄奄一息的躺着一名少年人。
这少年人约莫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材矮小瘦弱,衣着简朴陈旧。躺在那床上,气若游丝,尚算清秀的小脸上一片苍白无血,随时都有殒命的可能。
而在他的身侧,一名妇人伏在他的身上,正哭的悲天跄地,满是粗茧的手颤颤巍巍的抚摸着少年人的额头,声音悲戚。
“文少爷,呜呜,你醒来啊……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即便是死了,让我何颜面对小姐和二爷啊……呜呜……”
妇人声音悲怆,哭声绕梁。然而床上的少年却根本无法听得,气息越发微弱,似将殒命。
然而就在此时,空中突然风起云动,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空,在顷刻间便就汇集了无数云朵,不过转瞬之间,乌云盖地,阴风袭袭,一团如同旋涡一般的乌云,顿时出现在了高高的空中,乌云深处,一道道蓝色惊雷,隐隐闪烁……
“这见鬼的天色,怎得说变就变?…看样子马上要下雨了,都散了吧。”
天色变幻万千,说变就变。外面之人顿时暗自嘀咕,各自快速收拾着各自的活计,往各自住处疾步去了……
那平房之外,顿时变得冷冷清清,除妇人悲泣徒留其间之外,再无其他。
“咔!轰轰……”
一声惊雷骤然炸开,蓝色的光电仿佛瞬时间将乌云分成了两半,照射出翻滚不休的黑色云层。紧接其后的,则是一阵宛若万马奔腾般的滚滚闷雷之声,徐徐传开,经久未绝……
小爱看看前后,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又看看低矮的茅屋,那里似乎是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在落汤鸡和救人之间,她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下雨天,留客天,或许冥冥之中注定她有此行动。
这一道惊雷,只震得房屋都为之瑟瑟一抖。那平房之中正哭得凄凉的妇人,也徒然一惊,抬起了头来。
泪眼婆娑,这妇人显然哭了不短的时间,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早已经红肿通红一片。她满面带着细碎的皱纹,皮肤黝黑,一看便就知是贫苦出生。
她双眼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闯入之人,一时间惊惧之色却是掩了之前的悲戚。
不过,这惊惧也仅仅只是一瞬,便就消散了去。眼中的悲戚再度流露而出,泪水也随之而来,鼻中再度嘤嘤的哭声,痛惜而悲凉的看向了床上的少年人。
“文少爷一生苦难,本该身份尊贵的他,却受奸妄下人的凌辱,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但老妇身受小姐临终嘱托,要好生照顾文少爷……但如今,如今……”
想到悲伤之处,妇人悲不自胜,暗自垂泪,盈盈呜呜的痛哭了起来。
妇人低头垂泪,模样凄凉。
小爱看妇人径自悲戚,竟然不求不救,看来也是被欺凌的惨了,竟然连求生的本能也被消磨干净。
小爱将药箱放在地上,伸手搭上“文少爷”的手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