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颜一气之下拂袖而去,还未出赤月海范围,便被“帝君”赶上,当然,这并不是帝君本人,只是帝君的一道真灵分-身。景颜冷笑一声,速度并不放缓。
“景颜,留步!”帝君的声音远远传来。
脚下一顿,景颜有些犹豫,他并不想停下,那样好像他对帝君依旧有什么留恋一样,可气冲冲的走了,又像是特别在意此事一般。景颜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帝君,眼中仍有余怒,脸上已经恢复平淡,站在那里像一幅山水画一般。
“帝君还有何吩咐,”景颜话语冷然,努力让自己话语之中没有愤慨也没有讽刺,显得公事公办,“景颜现在已经不是神庭之人,恐怕无法为帝君分忧。”
帝君一噎,天界之中敢这么对他说话的,还真没有几个,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景颜心中有怒,也就没有在意,拱手一礼后,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吩咐不敢当。只是你也看见了,轻染现在失去两魄,也不知是何方宵小作祟,此事非同小可,如今……”
“那是你的事。”景颜打断帝君。
帝君轻轻看了景颜一眼,他久居上位气势了得,一眼便看的景颜身体僵直,帝君定定的看着景颜,“景颜,你也说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一码归一码,婚约之事容后再论,本君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本君还请凤子帮本君这一次,本君必定铭记在心。”
这便是明晃晃的谈条件了,帝君已经将诚意摆上来,景颜眼神闪烁了一下,是帮帝君这一次,让帝君承他一次情,还是拒绝帝君,什么好处都拿不到。
若无意外,帝君将会是天界之主,让未来的天界之主欠自己一个人情,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有这份人情在,以后对景颜、对凤族有多少帮助,简直不可估量——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景颜心中暗笑,帝君果真不愧为帝君,普通人若是被人这样破口大骂一顿并划清界限,关系肯定僵化,就此老死不相往来也说不定。反观帝君,过了还没一顿饭的功夫,就一本正经的站在别人面前谈条件,还真是对轻染爱的深沉啊。
也不亏他前面发的那一通誓言了。
垂眸思考了会,帝君也不开口催促,景颜唇角微微勾起,略微抬起下巴看着帝君,“你就不怕我害他?我虽说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可不代表我对他有什么好感,他要遭受什么劫难,我可是头一个乐意,也是最想看热闹的。”
帝君眯起眼睛,景颜抬眼那瞬间,阳光从他长长的睫毛之间漏出来,像是在发光一样,不得不说句实话,即便是在美人如云的天界,景颜的长相也可排的上前十,可惜自己不是欣赏的那个人,摇了摇头,帝君肯定道,“你不会。”
这倒不是说客套话,即便没有那番誓言,帝君也愿意相信景颜——景颜称得上一句君子,有道义、擅修身、守礼仪、既谦逊又可靠,在天界很受称赞,是以他在修为上没有达到上神,却也颇受尊敬。两千多年,一直如此。
就算这次发怒与他划清界限,数落的也都是他,对无辜的轻染不曾侮辱半句。当然,在修为方面,景颜并不是最好的人选。帝君也不是找不到比景颜修为更高的人,天界之中,不拘一格的上神、神君不少,他们不在意帝君是否与凡人结契,但估计对此事也不重视,轻染承受不起更多的偏差,哪怕一点点,都可能是万劫不复。综合各种因素考量,景颜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到帝君的答案,景颜嗤笑了一声,“呵,那是你还不了解爱情的可怕,它能将神变成魔,也能把魔度化成佛。”
帝君皱起眉头,景颜却不耐烦和他废话了,直接道,“我可以考虑你的请求。但我有话说在前面,你答应的话,我就替你护着那个凡人,保证让他活得好好的,还会想法设法为他固魂守魄,让你归来之时,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凡人。”
保护轻染,不让轻染有生命危险,为轻染固魂,这些都尚不能让帝君侧目,然而还有一个词“想方设法”——这不同于责任、帮忙或者尽力,完全是两个层面上的意义。这就意味着,他景颜在轻染身边,与帝君自己在轻染身边,差别不大,一样都会为轻染失魄之事竭尽全力。景颜看着帝君,他也不催促,他知道帝君会答应的。
帝君选择他,原因不就那么些么,一来他发了誓,是不可能害轻染的;二来发生这样的事,天帝本来就对他有愧,即便想要对轻染做什么,在有景颜护着的情况下也难以出手。
“你说。”帝君沉声。
“好!不愧是帝君,”景颜轻笑一声,而后笑容一收,伸出手指头一条一条道,“第一,你也知道天界现在有多少人盯着那个、额,轻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纵有什么阴谋诡计,你必定要信我,我不会参与更不会策划什么。跟你说清楚,我现在看着你就恶心,纵使是死,也不愿和你在一起,明白吗?因爱生嫉生妒生恨,都是不存在的。轻染与我无冤无仇,我感谢他收了你这个渣滓都来不及,更不可能、也一点都不想害轻染。”
帝君面色一黑,却也点头应下,誓言也会有纰漏,为防万一景颜先说明也无可厚非。
“第二,多年来我旧伤未愈,当然我说这个没其他意思,只是帝君神通广大,想来到景颜能力所不能达之地,为我取得此药方上几味药材,想来也没什么困难了。”
伸手将空中飞过来的绢布药方拿在手里,匆匆扫了一眼,顿时手脚一僵——裂天蟒的血、六爪火蚩的爪、蜃的角……这些凶兽,每一个的战力怕都不在神君之下,且都在一些极限之地,即便是他,想要拿到这些东西,也不是简单的事。
将那药方叠了两叠放进袖中,就见对面景颜已经志得意满的笑起来,对他一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帝君了。一年之内,我护轻染无恙。我知轻染失魄的事情迫在眉睫,也无需你立刻帮我做成这些事,以帝君的能力,十年足够了吧?”
景颜在前面飞了一段距离,回头招呼帝君,“帝君,事不宜迟,还是赶紧吧,轻染等不起。”说罢也不再管帝君,向着之前那个小岛疾行而去。
帝君看着景颜远去的背影,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虽然事情如他所想,但一点都不觉得开心——景颜看他的眼神跟看苍蝇臭虫没有区别,莫名让人心里憋火。深吸一口气,帝君跟在景颜后面回到了那个小岛。
一路无话。
景颜摸着自己腰上的小瓶,心中松了一口气,帝君的反应没有超过他的预料,不过正好给了他机会,他的本意就是要支开帝君与轻染独处,虽说尹愚偷魄不是景颜授意,但究竟还是做了,若要直接跟帝君说了,恐怕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他。
一年时间,用来追魄肯定是不够的——帝君哪怕找遍六界,也找不到轻染那两魄,所以势必会给他不少时间,只要帝君不在轻染身边,他就能找到时间和机会,将两魄归还给轻染……至于具体怎么做,还要跟轻染接触之后才知道。
右眼眶有些发热。景颜眯了一下眼睛,帝君这样的人,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情人,都还差得远。他对轻染确实够好,但他与轻染经历的那些磨难,许多都是因为他的关系……
就比如让景颜来保护轻染。
做得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心大,即便他告诉轻染从来没将那所谓的婚约当做一回事,面对着景颜,轻染当如何自处呢?固然有誓言的原因在,景颜不会对轻染不利,但言语暴力呢?但人格侮辱呢?若妒入骨髓已然发狂呢?
所以说帝君真的还不懂得【爱】之一字,包容广大。
不过算了,他对帝君真是恶心坏了,对轻染也真的一丝坏想法都没有,甚至有点同情。压下心中的想法,景颜落在帝君所布置阵法的外面,目展眉舒轻松写意,后面帝君也落下,阵法便被撤除,露出里面的景象来——
外面的分-身一跃,没入了帝君体内,帝君与轻染同时收功,帝君站起来对景颜点头,轻染坐在地上看到景颜一愣,似乎不明白刚刚还怒气冲冲的人怎么又回来了,却还是露出了一个笑来,有一点尴尬的意思。
想来帝君还没有告知他这个决定。
景颜看着轻染目光闪烁了下,看了一会儿后矜持的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轻染也不介意景颜这副骄矜的样子,在他看来,景颜比大部分他碰到的人还要真诚一些——至少是个性情中人敢爱敢恨,不会是面上和善背后捅刀子的。
帝君简短的介绍了一下,两人便算是化解了之前的尴尬,重新认识了,随后帝君又私下跟轻染说了会话,争吵了两句,介于有景颜在场,也没怎么闹,景颜估计是在说之前那事,而后帝君便起身,为两个人打晚餐回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景颜用法术在地上点燃了火堆,与轻染两个人坐在火旁相对无语。
“凤子……”轻染看了景颜一眼,先行开口了,“其实我……”
将耳边的头发抚至而后,景颜垂眸看着火焰跳动,“不必客气,叫我景颜就行了。你放心,我对帝君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会保护你。”景颜抬头看着轻染,像是承诺一般郑重。
轻染一怔,这一刻,他似乎从景颜平静的面孔之中看出了许多,酝酿许久的拒绝派不上用场,轻染闭了嘴坐在一旁,看着夜空想,除了用沉默,他想不到该如何去祭奠一份死去的感情,景颜真的平静吗?他不知道。
情敌,也许不是个令人喜欢的词语。但若是这个情敌,对你从无敌意,也从不曾伤害过你,在知道你是情敌的情况下还救助过你,那么,这个情敌是值得尊重的。不论他是否放弃了那份感情。
此刻他的沉默绝不是同情。轻染知道,他不是那样情感过剩的人,如果景颜一开始就责难于他,他会不让分毫,但……轻染拉出一个笑来,带着点点苦意,看来他是推不掉景颜的保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