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帝舜杀死了凶兽,满心欢喜以为找到了轻染一魄,结果一看那凶兽窝里却是住着一只巴掌大的极小魇魔。这种魇魔极其珍惜,出了名的战力低下,但善于窥探心思,利用敌人心中最想要的东西,诱惑其他物种为自己所驱使,不断的寻找着最强大的后盾,使自己无论如何都能处在最安全的环境之中。
因着无攻击无害性,所以轻易突破神识警戒,连帝君这种级别的人都被他模仿出来的轻染魄体气息所迷惑,固然有帝舜心急与此的原因,也可见此魇魔的能力。人类尚且不能免,何况兽类神智有限,所以总是会被迷惑驱使。
这次强大的凶兽便是这个魇魔的守护兽。
可想而知帝舜是如何失望,那魇魔到最后还试图迷惑帝舜,帝舜还来不及将之一剑斩之,生死契便传来强烈的异动——轻染那般要强的人,不到最不得已的时候,如何会动用生死契向他传递消息?当时帝舜便慌了,立即缩地成寸往那方向赶去,可稀奇的是,行至一半帝舜竟完全失去了轻染的方向,要知道生死契联通两人,轻染发出了急救的信号,应该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怎么可能追至半途完全不知其踪,这着实太过诡异。
帝舜心中纵使再心焦,也一点都不敢耽搁,按着之前感受的方向疾行而去。
一路上没松过一口气,还因为找不到轻染绷着一根弦,几乎找遍了整个暴风雪域,也没有找到轻染的所在,帝舜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轻染已经不在此地,他前脚刚刚离开,轻染的气息却突然出现了,他急忙又赶过去,刚好从戚千寻手上救下了轻染。
万幸——轻染还是好好的!
伤药是极品,加上帝舜的底子在那里,很快帝舜就醒了过来,拉着轻染自然是一番嘘寒问暖不提,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轻染竟完全不记得他向生死誓求助过的事,与其说是不记得,不如说在轻染印象之中,这事根本没发生过!
发现了这个情况,帝舜心中顿时充满了犹疑,顿时也不打算问了,以免打草惊蛇,也不再继续试探轻染,拉着轻染的手坐下探脉,这一探帝舜更加惊讶——
轻染丢失的两魄不知何时竟已经找回,恢复的好极了,竟一点隐患都没有!饶是帝舜,此刻也终于掩不住吃惊的神情——轻染他们为何在暴风雪域,帝舜能猜透几分,想通过海湾城的交易日拿到鲛人族的镇魂灯,若是他寻来轻染两魄,也会先通过这种方法借宝。可即便有镇魂灯,在几日之内就让轻染神魂稳固更胜从前,可不是容易的事。
其次……连他都没有找到轻染的两魄,景颜和轻染一行怎么会那么快。若说其中有什么巧合,帝舜是不相信的。
看出帝舜的疑惑,轻染抽出手,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尹愚盗魄与景颜赔罪等事和盘托出,而随着轻染的讲述,帝舜的眉头也越皱越深,听着轻染话中不自觉透出对景颜的好感和感激之意,帝舜目光顿时有些复杂,若之中没有牵扯到生死誓,他还需叹一声景颜也算是冷静睿智——手下犯了这种错误,景颜为了保住尹愚,撇清自己的嫌疑,发了重誓之后支走他,让尹愚一路保护轻染将功折罪,待轻染痊愈,这件事也就翻了篇,轻染不计较此事的话,即便他是帝君,也难以拿此事发作什么。
抱住尹愚,证明清白,获得原谅,还他一个安然无恙的轻染。
一石四鸟的事情,不过是舍了那根本做不得数的婚约,和不知有没有的两千多年的痴念,换来这样的结局,不可谓不明智。说不定还能与轻染结交,共患难时建立友谊是多么容易,而此刻的交情又是多么宝贵。
可这一切真如同轻染所说,那那道危急不已的求助又怎么会发生呢?帝舜不得不对景颜产生怀疑,轻染不过一个凡人,以景颜的修为手段,要欺瞒轻染易如反掌,这不是瞧不起轻染,而是客观的事实,他们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修为,还有阅历。看着轻染对景颜极为信任的样子,帝舜不由得烦闷不已——
如果真是景颜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那景颜可就真是心思深沉不见底,无声吃人不吐骨,心思如此缜密,一环而扣一环,他只当景颜多年光明磊落,却不曾想过景颜会因爱生恨?而景颜此次放了轻染,难道是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阴谋?可怕的不是阴谋,是阴谋之中的未知带来的威胁。
轻染此刻的态度太过危险!
“轻染!”帝舜一声轻喝,轻染这才注意到帝舜面色竟然阴沉的可怕,轻染也是聪明人,哪里还不明白帝舜想的是什么,顿时脸色从重逢帝舜的惊喜之中冷淡下来,“尹愚盗魂之事已经了了,你可别因此就对景颜有什么看法,他本无需做这么多事,凭着他凤族圣子的身份,真提着尹愚和两魄上门赔罪,你又能如何?负荆请罪,你再气恐怕也得轻轻放下,到时景颜也可扬长而去,直叫你在后头吃闷亏!况且你毁了天帝的口头许诺,景颜本身就是无辜受害人,届时去天帝面前一站,无需哭诉无需可怜,甚至无需讨公道,只是冷淡言明此去上神一职,澄清与你的关系——届时无论是你,还是你们神庭都讨不了好。”
“景颜本有无数方法摆平此事,他选了最有诚意的一种,凭什么你还要对他恶意揣度?”轻染也很不高兴,“再说景颜致歉的对象是我,我已经原谅了尹愚,你不要插手此事了。”
帝舜一噎,脸色更黑,一想轻染的话也不无道理,景颜实在无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费尽心力还要招致怀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但一想到生死契,帝舜又实在难以放下心来。
正巧外面响起敲门声,景颜的声音响起,“轻染。”
轻染连忙瞪了一眼帝舜,帝舜也将脸上的神色收拾干净,轻染这才脸色稍霁,转身去开了门,将景颜拉了进屋,景颜本身也是看着时间过来的,看着醒来的帝舜也不惊讶,神情冷淡的点了点头,招呼道,“帝君。”
帝舜点了下头,算作应答,谁知景颜早已转了视线,拉了轻染在一边桌子旁坐下了。
原本景颜这样的态度也是平常,只是一对比他待轻染之时的温和,看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看着轻染与景颜之间的亲热样,帝舜心中除了对景颜的那份警惕,竟还有几分不是滋味。
帝舜这才惊讶发现,有些东西,一旦打破了永远圆不回来;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也永远追不回来。不是惋惜后悔,只是唏嘘感叹……曾几何时,景颜也曾用此态度对待他,只是现在,他恐怕早已成为外人,被隔绝在那冰冷之外了罢。
景颜从不是冷漠之人,而现在他的柔软再不会为他敞开……帝舜的眼神来回穿梭于轻染和景颜之间,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大,就算景颜的这份柔软不再为他,也没有半点理由转移到轻染身上去吧?
奇怪,太怪。
许是帝舜目光强烈,景颜轻轻一抬眼,说话不算很客气,“帝君有何事?直说无妨。”实际上景颜身份高贵,整个神庭能让他恭恭敬敬说话的人真没几个。
轻染心中顿时有些不满,不过景颜在场,他也就没什么表示,帝舜闻言露出一个很是公式化的笑来,“此番轻染伤势痊愈,多亏凤子前后照料——”
景颜站起身来,对着帝舜弯了弯腰,“帝君不必如此,我过来本也是为了请罪。”看了轻染一眼,景颜又看了看门外,冷声道,“进来。”
尹愚便应声而入,大抵是伤并未痊愈,脸色有些苍白,进屋之后便单膝跪在了地上,“轻染受此折磨,皆因尹愚一念之差,盗取了轻染之魄,尹愚是我的护卫,我自也有失察之罪,助轻染魂魄稳固,本就是我等应做之事。”顿了一下,景颜才继续道,“还望帝君海涵,看在我凤族的薄面上饶尹愚一命。”
“凤子何必如此见外。”帝舜看了一眼尹愚,“现在轻染无恙,尹愚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况且轻染已和本座说过此事,他都不追究,我自然也无话可说。”
“多谢帝君。”景颜拱了拱手,正色道,“尹愚死罪可免活罪难赦,我便罚他去赤崖苦修思过百年。此次先斩后奏,还望帝君不要放在心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帝舜还能说什么,况且他已经看到轻染警告的眼神,便点头应了,景颜便谢过帝君,让尹愚即刻出发以表诚意了。尹愚自然无有不从,赤崖条件艰苦灵气有限,是凤族中犯错的族人思过处,与修为虽无助益,对心性却有磨炼。帝舜知道此处,当下点了头,心中却更加狐疑,这么快就打发走尹愚,难道……帝舜按下心思,决定对景颜试探一二。
“镇魂灯是鲛人至宝,鲛人又与凤族不睦,轻染……实在让凤子费心了,”帝舜眯起眼,脸上的笑倒比之前好看了些,“此前温魂疗伤,怕也甚至艰难,多谢……只是,”帝舜话语一转,话语之中有些担心,“我远在万里之外,曾有一段时间完全丢失了轻染的气息,这才匆忙赶回,不知这……”
“说起这个,还未谢过帝君相救之恩。”景颜脸色不变,又对帝舜拱了拱手,才回答帝君的问题,“镇魂灯疗伤之时,形成一个结界,将轻染隔绝其中,那时我在旁边,都不能感应轻染所在。此前我从未使用过镇魂灯,也不知用镇魂灯时会是这样……那时轻染两魄刚被逼之他体内致使轻染晕阙,我还在想,若是轻染有事,我就万死难辞其咎……”
轻染见景颜神色黯然,忙捏了捏景颜的手,景颜就柔和了眉眼,低声道,“还好轻染没事。”
帝舜若有所思,难道正是因为如此,生死誓才自主被触发,以至于轻染本人根本不知?不是不可能,可也不能完全相信景颜所说,帝舜抬起眼来,就见景颜神色瞬间从温软变得冷硬,淡淡说,“也不必你谢。我与轻染一见如故,已经将轻染视作义弟,虽未祭祀天地,情义已经在,为弟弟操心,是应该的。”
说罢也不再理会帝舜如何,摸了摸轻染的头发,轻声道,“轻染,帮你固了魂,帝舜也来接应你了,我也要回天界一趟了,你且好好修行,登仙之时我必来贺。”
“这么急?”轻染有些不舍,拉住了景颜的一只手。
景颜扯开嘴角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轻染看不懂的东西,“我回去处理一些事。你放心,我会常来看你。”
轻染也知景颜心意已定,便也不再说什么,近前拥抱了一下景颜,闷声道,“那你保重!照顾好自己!一定要来看我,我给你弄好吃的。”
景颜目中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又朝着帝舜点了下头,转身出了门后边飞身离去,唯有一句话还留在轻染耳边,“收好我的小舟。”轻染不自觉露出笑容,待竟然身影消失无踪后,才关了房门,转身之时已经是面有怒色,“帝舜!我告诉过你,不要插手我的事!特别是关于景颜!”
当他看不懂帝舜的试探么?景颜急着离开,不就是为了撇清干系么?
“景颜给你下什么迷-魂-药-了?”帝舜辛苦了一路,才从昏阙中醒来不就就面对恋人两次横眉冷对的怒意,原本他们两应是齐心协力,没想到轻染居然为了外人怼他,顿时心塞恼火的跟什么似的,当下也冷下脸来,“我不管这段时间你们怎么样,你最好离他远点!”
景颜在空中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来,他可管不着帝君对他多少猜忌,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他回去打点好一切,静待灵凤归来既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