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他已经死了啊。
钟离昧的话如同闷雷响彻在钟子臻内心,震的他五脏沉沉欲呕,他僵硬的挡在杜亦茗的身前,却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做,乔希死了……他当然知道,他当然知道!可就要这样将乔希送至火葬处烧成一把灰吗?这样的结局,太凄惨、也太让人难以接受。
昨天都还好好的人,那么年轻美好,就要这样被大火吞噬,一点存在的证据都留不下吗?即便清楚乔希死去,杜亦茗他们的想法不仅是乔希的意愿,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即便心里明白,钟子臻又怎么能那么平静的接受——
那是乔希啊!钟子臻低下头去,难道,就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吗?!
杜亦茗也不说话,就那样抱着乔希站着,两人相持许久,钟离昧终于心态崩溃,走至钟子臻身边握住钟子臻胳膊,“哥!让开吧!让开吧……难道你要把乔希放在这里,亲眼看着他、他变得面目全非吗?就让他——”
钟离昧的话钟子臻何尝不明白?即便心中再怎么难过,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牵连乔希的遗体也不得安宁,那对乔希何尝不是一种侮辱?遗体……钟子臻心中苍凉无比,他竟然用了这个词语,不也从心中承认乔希是真的永远的离开了吗?
对面的窗外天光大亮,到了刺眼的程度。
灵泉水没能救回乔希,乔希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去了。已经过去将近一天了吗……以现在的天气来看,恐怕乔希的身体也保存不了多久了吧?所以亦茗和离昧他们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也迫不得已要接受这样的结果吧?
钟子臻的脊背弯下来,整个人似乎被笼罩在阴影之中,他身子晃了晃,终于脚步往旁边移动了下,让开了道路。这个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钟子臻觉得格外艰难,随着钟子臻让开的动作,他的身姿似乎也变得颓废而伛偻,瑟缩在门后,如同见不得光的暗影,独自品尝所有的苦痛。
钟离昧心头闷的难受,他虽然同意……但他真的没法亲眼看着乔希被……他看了一眼杜亦茗,他抿着唇站在了钟子臻的身边,移开视线盯着脚尖。
杜亦茗深深的看了钟子臻一眼,抱着乔希的双臂紧了紧,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迈开脚步,与钟子臻擦肩而过,迈出了那扇门,心中的苦涩无处可诉,高空悬丝无路可退,只能眼眶酸涩的苦笑一声,世间所有的无奈全集中在这里了吗。
明明是很介怀,却不能够责怪自己的兄弟,也正是如此,吝啬也不甘于自己的安慰和开解。乔希自然是不会把自己的死归咎与任何人身上,也不愿意任何人为他的离开有一丝的自责和抱歉,他想按照的乔希的希望做。可是他的心中却明白,乔希的死,始终在众人心上划下刻痕,成为一道无法逾越却不会被轻易提起的槛,横在所有人心上。
他们自然还是一个小队,相互信任,团结的在这残酷的末世之中摸爬滚打,以求一条生路。但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从前。
一切都不一样了,却还是要以一样的方式去生活。
这太滑稽了。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杜亦茗很快到了走廊楼梯便,却突然听见身后“嘭嗵”一声响,急促的脚步声凌乱无比,紧接着便是钟子臻的大喊,“亦茗等等不要走!乔希还没有死!”
钟离昧也从房间之中追出来,看见钟子臻这样魔怔,心中的悲伤几乎溢满,他从后面抱住钟子臻,沙哑的嗓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哥,哥……我求你了,我求你了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你别这样。”
脚步停滞了一秒,杜亦茗掩住眼中烦闷不堪的压抑,再次迈动脚步。他能理解钟子臻的后悔,恨不得事情没有发生过,可是就算不承认事实,又能改变什么呢?——除了让还活着的人始终沐浴在悲痛之中外,还有没有一丝作用?
软弱,也该有个限度。逃避,只会让人更加窝火和愤怒。他不想把自己所有的难过和怒火全都洒在乔希在意的人物之上。
“不,我不是在说笑!我是认真的!离昧,亦茗,”钟子臻看见杜亦茗的动作,着急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不对吗——乔希他、他死了多长时间,他的身体没有出现僵化——离昧会不知道,亦茗你应该清楚,一个人死去后,身体之中的三磷酸腺苷(atp)不断分解而不能再合成,肌肉就会收缩,尸体会变硬。一般三至四小时出现,四到六个小时扩散到全身,十二至十六小时高峰——你们知道的,乔希他死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你们看看、你们想想,乔希的身体……”
钟子臻的话说的杂乱无章颠三倒四,但在场的两个人都听得再明白不过——本身这就是个常识,经过钟子臻一提醒就更清楚了——
乔希的身体,别说是僵硬了,除了冰冷外根本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两人的心就像是被绳索望住,猛然提到了半空之中,杜亦茗抱着乔希的双手开始颤抖,原本还能保持镇定的,却在此刻心底又涌出了潮水一般的畏惧,让他的双腿不受控制的发酸、颤抖、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杜亦茗低头看着怀中的乔希,他的脸上没有死气,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若不是那冰冷的温度和毫无起伏的的胸口,若不是试探过那绝对禁止的鼻息,肯定过那无声的脉搏心跳,他怎么会确定乔希已经死亡?
过度的恐惧蒙蔽了他的双眼和思绪,竟然连这一点都忽略了。杜亦茗眼眶发热,深吸一口气回身,一步一步迈的极其稳当,生怕一不小心就摔了,不过片刻就再次回到那扇小门前,他抬起眼眸,看着同样震惊之中夹杂着惊喜或者说是不敢置信的钟离昧,和眼中有着决意能将人灼伤的钟子臻,话语在喉咙之中滚了几圈,才以不那么颤抖的声线说出进屋说的话来。
将乔希安置在床上,关好门窗打开电灯,三人再次聚集在乔希的床前,将那不大的小屋衬托的拥挤无比。
钟子臻将手捏成拳在胸口压了压,对着弟弟和挚友热切询问的目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发现这一端倪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了猜想,结合已经知晓的情报和境况,睁开眼睛之时思绪就已经很清楚了。
“亦茗,离昧,”钟子臻的声音有些干涩,灵泉和空间一直以来是他末世以来最底线的保障,在什么时候都能给他底气去安排行动,虽然他没有刻意隐瞒的一丝不漏,但以下要说出来,他也需要一定的心理准备,“我想你们应该都猜到,我一直藏着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说过,如今我告诉你们。”钟子臻顿了一下,环顾之下发现两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许久生死相交的默契让他知道,不论他即将说什么,这两个人会都会守口如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钟子臻下定决心,“其实我的身上,其实有一个神秘的空间——跟离昧的储物空间不同,我的空间之中有土地、有一汪灵泉——里面的泉水,不仅能刺激异能的觉醒,还能对抗丧尸病毒。只要没有彻底死亡变成丧尸,就能被灵泉水救回来……我没有足够多的实验样本,但我有这样的感觉。”
此言一出,钟离昧倒吸一口冷气,杜亦茗神色也是凝重。经历这么多,他们自然明白这意味这什么,末世之祸之所以可怕,就是在于丧尸病毒没有有效的疫苗,只要确认感染,除了奇迹必死无疑,死后还会变成丧尸大军中的一员。
我方减员地方增员,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是人类的终结。而相当于抗体的灵泉水,如果暴露出来,将会为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在他们对基地没有绝对的掌控之前,无异于稚子抱金行于市井,随时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这跟乔希只是有个治愈异能,就日夜担忧隐藏,是一样的道理。救人之前,不得先保证自己吗?况且人心复杂,农夫与蛇的故事在末世只是家常便饭。
“我对乔希的态度,之后慢慢说。”见两人理解了状况,钟子臻接着道,“只是也没那么完美,我每隔一段时间,才能拿出一点灵泉水,而且灵泉水在外面放久了会失去效用。当时我刚透支了拿出灵泉水喂了亦茗,就见到乔希他已经……他在最后一刻还在对我和离昧使用治愈的力量,我用尽所有力气,也给乔希……没想到还是迟了……”
喂给乔希灵泉前,乔希就已经死了。灵泉神奇,但不能起死回生,所以乔希还是……事实再一次被重申,三人心中皆难掩沉痛,一时间气氛陷入沉默。
最终还是杜亦茗打破沉默,“你是说……灵泉水虽然没能救活乔希,却在乔希身体之中起了作用,让他的身体没有死亡,保持这样一种平衡状态?”
这不是个轻松的话题。即便身体没有僵硬,可又有什么意义呢?意识若是消亡,保留身体也不过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只是心中到底有着最后一丝奢望,期待着谁可以反驳他这样令人绝望的想法。
“还记得吗?科学院的研究,丧尸是有意识的,他们只是大多数意识都被进食和传播病毒的本能抹去——只要身体机能还保持完整,哪怕是感染病毒变成丧尸的人,在接受抗体之后,都有可能恢复意识。”钟子臻的眼中有晶莹的微光,“只要我们保存好乔希的身体,等到抗体被研发出来,乔希就能重新回来。”
“抗体?”钟离昧又快哭了,这么久以来,别说抗体了,就连丧尸病毒的核酸序列都没有研究清楚,抗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出现?钟离昧的问题,无异于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从头到脚的慢慢冻结所有的侥幸与窃喜,而且灵泉水不是几乎相当于抗体么,不也一样没有用。
杜亦茗却若有所思,思索了几息后道,“就算是这样,能保存他的身体也好。”留存在这世上,最后一些的羁绊,而不是化作一捧骨灰,消散在这不曾肃清的天地之中。
这话好歹让钟离昧好受了一点,不过一瞬,又面如死灰,“那我们把乔希放在哪里?我的空间太拥挤,杂物很多就像成年仓库,而且……”不能放活物,万一哪一天乔希真的醒过来,岂不是……
钟子臻抬头,“我试试。我的空间就像现实世界一样,我自己进去过没问题的,我还能把他放在灵泉水里……”说罢他低声一笑,苍凉又悲戚,“我该庆幸他现在这样,也不算活着了吗……”
可事到如今,除了尝试还能做什么呢?
钟子臻将手搭在乔希身上,意念一动,空间似乎有些抗拒,却没有拒绝反应,不过一瞬,床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钟子臻抬眼看了看两个皱着眉的人,想拉开嘴角笑一笑,最终却只是麻木的表情,“我还有很多要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