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脸色苍白的靠在儿子的身上,几乎站立不住,顾乐康扶着她目光深沉的看着花厅,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文茵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怀瑾,傲然道:“若是为方氏,便是你不提,我也会与你和离,将顾三夫人这一位置让给她,她喜欢她便拿去,你喜欢你便可以给予。再不济不过是纳她为妾,我秦文茵的心眼还不至于那么小。我在意的是你背信弃义,”
秦文茵看着顾怀瑾嗤笑一声,“我与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呢?你只管在和离书上签字吧,顾侯爷看得要比你明白得多,你但凡有你父亲一半的清醒也不会落此地步。”
顾怀瑾面色难看的瞪着她。
方氏突然推开儿子冲进来朝着顾怀瑾的脸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顾怀瑾不可置信的瞪着她。
方氏却狰狞的继续去打他,“畜生,顾怀瑾,你说那些话想过康儿吗,你想过康儿吗?当年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趁人之危,然而你就没错吗,你当时是喝酒了,但你绝对没醉,没醉,我清楚得很,我的康儿是早产,我当时嫁进来时是清清白白的,康儿是进门之后才怀上的……”
秦文茵往后退了两步,见顾怀瑾狼狈的躲开方氏的爪子不由一笑,心中又是畅快又是难受。
她抬眼看向愣愣站在门口的少年,扭过头去道:“还不快把你娘拉下去,老夫人的人要来了。”
顾乐康沉着脸上前抱住他母亲,低声吼道:“别闹了,你真不怕祖母把你关进庙里吗?”
方氏捂着嘴痛哭起来,她知道顾怀瑾不喜欢她,这些年他们也都是相敬如宾的过着的,但她喜欢他呀,而且他们有个那么令人骄傲的儿子。
她觉得至少对待儿子他是有感情的,没想到他会把当年的事推在她身上,还会拿康儿说事。
顾乐康六月早产的事本已闹得沸沸扬扬,但只要他们顾家不认他就是嫡子,是婚生子!
可现在他竟然主动开口承认是因她有孕才迎她进门,这不是把康儿往火堆里坑吗?
顾乐康却没什么感觉,反正大家都知道的事,不过是暗里和明里之分罢了,对他并没有多大区别。
三哥说若真是畏惧人言,那他到底是为自己而活,还是为那些说闲话的人而活?
秦文茵一直留心观察顾乐康,见状不由微微一叹,顾怀瑾三十好几的人了,却还比不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通透。
顾乐康将母亲扯到身后,对秦文茵略微作揖行礼便拉着母亲走了。
本来只是来看看情况的,既然已经知道父亲处于绝对的下风,他也没必要再在这里呆着了。
而且母亲听到了这些总该死心好好过日子了吧?
顾怀瑾脸上被挠了好几道血痕,他忍不住一甩袖子,骂道:“泼妇!”
秦文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和离书你签是不签?”
“文茵,”顾怀瑾脸色难看道:“任何补偿我都愿意做,而且如今是和离,还是休书对你都没太大的区别……”
“有区别,”秦文茵冷冷的道:“休书会被记入家谱之中,秦家后人都会觉得是我有错才会被休,和离也会被记入家谱之中,但秦家后人只会觉得姑奶奶在夫家被欺负,忍受不了才和离。这两者的区别大得很,不是我的错,我为何要去承担责任?”
顾怀瑾脸色青白。
秦文茵坐下道:“不急,我等你慢慢考虑,等着一盏茶喝完,你若是还拿不定主意我可以进宫请求圣裁。”
顾怀瑾讥讽道:“到了御前还不是你们秦氏说了算?何来公正?”
“这句话你可以到了御前和陛下说。”
顾怀瑾噎住,脸色难看。
秦家最大的靠山便是皇帝,如果他们家占理他们还能发动御史弹劾或舆论迫使秦家让步,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家不占理。
而且秦文茵做顾家媳时除了没能生下孩子外并无其他短处,至于孩子,她在被休时也已身怀有孕,当时离她进门还没满三年呢,因此休书上的理由“无所出”也不成立。
可以说,不管是从律法上,还是情理上,他顾怀瑾都不占理。以前还有靠山这一条路可占,现在靠山已倒,靠上去会连他们自己也倒下的。
顾怀瑾被逼到了绝境,只能发出最后一声悲鸣,“文茵,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就忍心如此待我?”
“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以为你不会知道这句话的,十五年前你又何曾顾念过夫妻恩义?”秦文茵道:“当年我被顾家派出的家丁追赶,我便传回消息说我已有身孕,便是想你顾念我腹中的孩子放我们一条生路,但你是如何做的?前来追赶的人只多不少。”
顾怀瑾立即道:“那不是我做的,是我母亲……”
顾怀瑾立即闭紧嘴巴。
秦文茵嘲笑一声,“可你也没拦住她,甚至没拦她不是吗?”
秦文茵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和离书,拍了拍上面的污尘后递给他,目光坚决。
顾怀瑾手抖了抖,目光通红的接过,红桃立即有眼色的取了毛笔沾上墨水递给他。
顾怀瑾看了笔良久才接过去签上自己的名字。
秦文茵嘴角不由一挑,接过笔在他的名字下方落下自己的名字,和离书一式两份,一人一份,这才算完。
但其实战场才刚刚开始。
偏厅里,何子佩才知道和离文书已签,她便转头对顾老夫人笑道:“老夫人,现在我们两家的婚约才算解除了,一会儿我会让人去衙门里上档,这是当年我小姑离开顾府时带走的嫁妆单子,剩余的还都留在顾府,景云说贵府早在分府时就说好要归还嫁妆的,且约定了三年之期,但那是因为你们分家才如此宽宥,现如今双方却是和离,因此我想尽快看到我小姑的嫁妆。景云是你们顾家人,如此厚待情有可原,我们现如今却已经是两家人了。”
姜氏手脚发冷,这几天她拉下面皮亲自上门去求,但求回来的嫁妆也只有零星几件,实在是她送出去的礼实在太过贵重,不是主人家推诿不想还,便是对方已经又转送出去。
姜氏可以没脸没皮的上门讨要,对方却不会为了姜氏得罪人。
因此秦文茵的嫁妆依然有大半没找回来。
看着脸上笑眯眯却逼得他们无路可退的何子佩,姜氏第一次理解了公婆对秦家的忌惮,她不该小瞧了秦家的,这样的人家就该一辈子打压,不然一旦翻过身来……
顾老夫人同样知道这一点,秦文茵的嫁妆想要全部拿回来是不可能的,就算报损也不可能报这么多,最后只能他们顾家赔。
顾老夫人想到已经分出去的顾景云,眼前再次发黑,她咬牙道:“秦氏的嫁妆一直由唐氏和姜氏打理,何夫人只管去问她们吧。”
“娘。”姜氏哀求的看着她。
顾老夫人“嚯”的起身就要走,却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只觉得天旋地转……
姜氏见顾老夫人“扑腾”一声栽倒在地,凄厉的叫起来,一边上前抱住她,一边高声叫大夫,抬头就要污蔑何子佩,就见她正端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似乎看透一切的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姜氏许多话便被噎在心里,吐不出来。
顾老夫人晕厥,瞬间惊动了府里所有的主子,包括正在花厅里失魂落魄半死不活的顾怀瑾和正避在书房练字的顾侯爷。
顾侯爷大步而来,比顾怀瑾还要先一步到达花厅偏厅。
见何子佩和秦文茵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脸上表情便一冷,他是已打算退让一步,却不意味着他容许有人在他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何子佩放下茶杯,起身福了一礼道:“顾侯爷。”
顾侯爷点点头,“何夫人。”他看向秦文茵,见秦文茵沉默的福了一礼,他便道:“文茵,我们两家缘分浅,但她毕竟做过你婆母,她年纪又大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顾侯爷,”何子佩笑着接过他的话道:“我正要问呢,我们和顾老夫人正好好的说着话,因和离文书已签便说到了嫁妆,谁知道我才提了一句老夫人就晕倒了,也不知是老夫人本来便身体不适,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顾侯爷扫了她一眼便继续看向秦文茵,淡淡的问道:“你是拿定了主意要与顾家结下死仇吗?景云虽与顾家分宗了,但他依然是顾家子孙,你要想清楚。”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何子佩拳头紧握,但这威胁很有用,她们并不想气死顾老夫人,更不想与顾家结下死仇,因为那样一时是爽快了,却会将景云推到风口浪尖,到时不管是外界还是顾氏宗族对景云的评价都不会好,甚至会仇视他。
而作为长辈,他们怎么可能不在意这些?
何子佩眸光转冷,秦文茵已淡淡的道:“侯爷多虑了,景云身上流着顾氏的血脉,我是他母亲,怎会与顾氏结死仇?不过若是顾氏想与我秦氏结下死仇,我们却也不惧,我想我的孩子会支持我维护我正当的利益的。”
“你所谓的正当利益是什么?”
“比如和离文书,再比如我的嫁妆。”
“你的嫁妆被唐氏和姜氏贪墨,如今还在府里的不足其三分之一。”
“所以顾府是要推脱吗?那我也只能将贪墨我嫁妆的唐氏和姜氏告上衙门了。”
顾侯爷深深地看着她道:“你若愿意退让一步,那我会折算成相同价值的东西还给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