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确切把握,当面的德军不再是我们的威胁了。因此,我们应当抓紧时机,尽快向北解放安特卫普、鹿特丹等港口城市,保证我军侧翼安全,随后挺进汉堡和基尔。”
面对侃侃而谈的蒙哥马利,美军除前排的艾森豪威尔和布莱德利还保持着面上的尊重外,其余人都没什么好脸色。而坐在礼堂左侧的英军将领也是各个如坐针毡,俨然尴尬至极。
他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吗?怎么还敢继续要求盟军以他为主力,推进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勒克莱尔刚想对德内尔吐槽,一倾目光,便看到了后者膝盖上攥紧的拳头,得了,还是别火上浇油了。
但随着蒙哥马利继续大言不惭地炫耀英军的所谓“卓越表现”,他无奈地发现,德内尔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他刚想扯一扯德内尔的衣袖稍作提醒,却无奈地发现,后者已经在一片哗然中豁然起身。
蒙哥马利脸色顿时黑了。
众目睽睽之下,德内尔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到最前排,同样早已按捺不住的巴顿也当即起身加入。艾森豪威尔难掩慌乱地回头,用近乎恳求的目光向德内尔疯狂示意。
“我身体不适,请求离席。”德内尔语气生硬地说道。
艾森豪威尔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法军在盟军中的最高军事代表中途退席也很侮辱人,但总归没有难堪到当面向蒙哥马利发难——若是这样,那他这个总司令的位置可就不好坐了。
虽然艾森豪威尔对英军同样不满,但毕竟现在还离不开他们。
“请求批准,注意身体。”艾森豪威尔说完后,便严厉地看向了巴顿,“您呢,巴顿将军?”
“我去厕所。”
“……”
“那咱们先歇会吧。”蒙哥马利面无表情地收起手中的教杆,“谁还要去洗手间,请自便。”
此时愤懑难抑的德内尔已经离开了会议室,径自走上了渐渐恢复生机的小镇。镇上的卫兵已经见惯了高级将领,见怪不怪地向他敬过礼便忙各自的工作去了。
看到熙熙攘攘的街道,德内尔的心情总算舒缓了些许,他走到一个法国水果贩前,捡起一个卖相一般的梨子问道:“怎么卖?”
“一公斤二十法郎。”
“这么贵?!”德内尔瞠目结舌地抬起头,他战前一个月的工资只能买不到一百公斤的长相歪瓜裂枣的时令水果?!
“美元的话能便宜点,一公斤只需要十美分,将军。”
德内尔心情沉重地掏出腰包,递上了四枚印着国会山的钢镚。
“感谢惠顾,将军,您法语说的真好!”
“……”
德内尔看了小贩一眼,没有解释,径自去了临近的野战医院,找到了正在休养的西蒙上尉。
“谢谢,将军,但是请您把水果交给护士吧,我现在不能吃任何东西。”迅速消瘦下去的西蒙躺在病床上,头顶还吊着一瓶葡萄糖。
“对不起,我忘了你腹腔中弹了,现在感觉还好吗?”
“痛得要死,吃止疼片也没什么用,整晚睡不着。”西蒙艰难地往后靠了靠,“虽然我估计您也不了解,但我还是想问问,我们皇家工程兵第5团怎么样了?”
“他们载誉而归,死者极尽哀荣,生者也受尽嘉奖,英国军方和政界都极为推崇你们毙伤近三千德军的战绩。据我所知,他们打算授予你维多利亚勋章。”
“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刚刚才在会场上听完了蒙哥马利的发言,他把你们当成英国陆军的遮羞布了。”
“……”
沉默片刻后,西蒙问道:“我做的对吗,将军?”
“我觉得对。”德内尔沉声回答,“但最终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谢谢您,将军。”
…………
“什么时候……”
“8月7日,在引导波兰第一集团军强渡维斯瓦河的战斗中。”
“唉呀,唉呀……”
卢申科背对着罗贝尔,盯着墙上的画唉声叹气,眼泪滚落到了身前的烛台上。过了一小会,他才擦干眼泪,转身说道:“我倒不是为了瓦西里才难过成这样,这么多年了,那么多人牺牲了……唉……只是妮娜先前就配合我们团作战,我还祝福过他们,这让我怎么和她开这个口……”
“那个姑娘不会那么脆弱的。”罗贝尔重重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去吧……一起吧。”
于是,两个悲伤的战友便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一同前往前线,将瓦西里已经牺牲的噩耗带给他的爱人。
通向前线的道路到处都是歌声,英勇的红军、红空军指战员们在胜利的激励下振奋无比,红军终于收复了所有失地,在44年8月以后,战火不在苏联领土上燃烧了!
但是,森然的墓碑和焦黑的废墟诉说着苏联人民,四年的血战,以百万计的伤亡……
“嘿!同志们,搭车吗?!”一辆嘎斯卡车停在了罗贝尔和卢申科的身旁,司机热情地从车窗探出头,“你们去哪里啊,嚯,近卫军中校同志和近卫军飞行员同志?这个组合可不多见啊!”
“我们去亚杜夫,找近卫第6步兵师。”
“那不就是我们部队吗?三十公里的路你们还准备走过去不成?”
“我们在休假……”
“假期不是这么个祸祸法的,快上车吧!咱们仨都挺苗条的,小车绝对装得下。”
罗贝尔和卢申科只好接受了司机中士的好意,但很快他们就有些后悔了,这位司机实在是太高兴了,一路上歌唱不停,完全没注意到两人有多么痛苦。
“……黑皮肤姑娘,摩尔达尼亚姑娘,我是夜夜把他想,终于在游击队里见到我的好姑娘!”
罗贝尔听过这首歌,所以当司机唱到第三段的时候,他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果然,当听到第三段副歌歌词“好啊,小伙,你准是勇敢又坚强!”的时候,卢申科终于忍不住扶窗痛哭。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中校同志!”司机大惊失色,“咱们都胜利了嘛!”
“是啊,都胜利了!”卢申科抽泣着回答道,“他活过了敖德萨、赛瓦斯托波尔和布良斯克,怎么偏偏牺牲在了维斯瓦河呢?”
罗贝尔默不作声地抱住了战友的肩膀。
“嗨,中校,要这么说就不对了。”司机摇摇头,“我们才收复失地,将来还要解放华沙,解放柏林呢。难道德国鬼子会等死吗?不还得用命去打?你,我,他,谁能保证我们就不会死在胜利前夜呢?到时候难道我们还能摊开手,对祖国母亲说,我不想死在最后一战,我不去了?”
“是这个道理。”罗贝尔深以为然,“战争结束之前,我们都有可能再也回不了家……胜利归胜利里,离战争结束还早呢,我们要摆正心态啊,我的老政委。”
仿佛为了缓解卢申科的哀痛,司机不再唱歌,而是和他闲聊了一路。到最后,那位司机还好心地绕了点路,将两人直接送到了目的地。
“我们走吧。”和司机敬礼告别之后,罗贝尔长叹了一声,“总要面对的。”
卢申科已经恢复了心态,他微微点头,随后便大步流星地在前方带路。两人穿过白桦林间的小径,跳过清澈的溪流,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找到了妮娜的部队,找到了那姑娘的营指挥官。
然而在听说两人的来意之后,妮娜的营长顿时脸色大变。
罗贝尔的心情立刻沉了下去,卢申科更是急了,他抓住了营长的袖子,急促地发问:“到底怎么了?”
营长沉默了半分钟,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单词:
“狙击手。”
…………
“狙击手,是的,还有狙击手,虽然德国人的狙击手并不能给部队带来太大伤亡,但是却极为影响士气,因此在战斗中,部队往往会用谢尔曼炸掉所有钟楼和水塔。”
在布莱德利的讲解声中,德内尔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心情好些了吗,将军?”
“我去见了一个人。”德内尔低声回答勒克莱尔,“现在已经不嫉恨英国人了。”
“那我看您马上得再出去一次。”勒克莱尔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免得你再嫉恨美国人。”
“提到巴黎了?”
“是的。”
德内尔抬起眼,看到布莱德利背后挂着的正是巴黎地图,这位文质彬彬的将军扶了一下眼镜,略一沉吟,旋即正身下了结论:“因此,即使是从人类文化保护的角度,我们也不能让战火毁灭了这颗璀璨的明珠。”
“之前他还说了什么?”德内尔低声问勒克莱尔。
“绕过巴黎能更快结束战争,进而挽救更多的法国人……还是后勤压力那一套。”
“他们有回应该如何支援巴黎起义吗?”
勒克莱尔目不斜视地盯着地图:“还没有,不过巴黎起义真的不可阻止了吗?”
“我只能说,戴高乐将军和我会尽最大努力。但是即使巴黎不起义,你也要做好准备,德国人必然会用饥饿扼杀这座城市,我们绝不会坐视这一切发生。”
勒克莱尔抿起嘴唇,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