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
琅琊王氏在如今的魏国朝野主要有两脉。
一脉是前幽州刺史王雄。
然而其子王浑因参与毋丘俭之乱,被罢去官职,不巧去年郁郁而终。
王浑之子王戎年岁尚小,故而琅琊王氏混得相对较好的一脉便是王祥这一支。
王祥历任温县令、河南尹,如今官至九卿之一的大司农。
在他看来,年号的选择要去迎合帝王的心意。
梁王自出仕以来南征北战二十多年,是凭借着厚实的军功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梁王称帝后的期许是什么?
享乐?
肯定不是。
宗室们默认了,士族们妥协了,可大家都不提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梁王是篡位。
所以梁王只有开创更大的基业,做到前代君王都没能做到的事,才能尽可能地减少负面的声音,才能真正坐稳那个位子。
那么年号还用想吗?
自然是要用以统一天下为寓意的年号。
“年号代表着帝王对未来的期许,择之应当慎重。”
王祥捋须道:“【昭】有彰明、显扬之寓,【武】乃强军之意。二字组合起来便是彰明武德、威震四方。”
闻言,夏侯献眼前一亮。
老登的这个思路确实符合他的心意。
只听王祥继续说道:“时年高祖开国,建立基业。刘备则于成都称帝,建立伪汉政权,年号乃是【章武】二字。”
“不提成败,只道二字寓意。【章武】有彰显武力,统一四海,恢复汉室江山之期许,是个不错的年号。”
“当然了,【大统】、【开平】亦有平九州大统,开天下太平等意,老臣在此只是给出建议,具体如何选择全凭大王心意。”
听完,夏侯献不得不对这老登高看一眼。
历史上这位大魏忠臣抱着曹髦的尸体嚎啕大哭,之后不久升任司空。
没几把刷子必然是不行的。
此人很善于洞察上位者的心思,平日里又不刻意迎合,只在关键的时刻出谋划策一番,便能得到上位者的好感。
家世、名望、资历俱有,底线还这么灵活,想不进步都难。
然而,老登思路是对了,但他给的这几个选择却还差点意思。
【大统】,历史上西魏元宝炬用过,但他是个傀儡。
【开平】,后梁太祖朱温的开国年号,下场嘛......
【昭武】听起来不错,寓意也好。但这是吴三桂伪周的国号,他只当了五个月的皇帝。
尽管在三位大儒看来,这些年号都没毛病呀,可对于夏侯献一个过来人来说,选这些心里会觉得膈应。
其实,夏侯献不太想用后世有名君主的年号。
【武德】【贞观】也好,【洪武】【永乐】也罢。
这些年号确实不错,但它们的出现实际上是符合当时的时代背景,同时在位之君在历史上有浓墨重彩的表现,这才使得这些年号变得名气响亮。
相比于用别人的,夏侯献还是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年号。
“【承武】如何?”他看向几位大儒。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都明白了夏侯献的心意,看来“武”这个字是少不了的。
他们各自思索起来。
“承”有承上启下,承继家业等双重含义,“武”既有尚武之意,同时也暗指太祖武皇帝。
梁王乃是武皇帝之外孙,承继魏武之家业和......遗风?
这竟然还有种政治“遮羞布”的色彩。
“可。”王肃捋须想了想,随后点头说道。
郑小同不置可否,默默沉思。
王祥则是开口道:“大王只是单换一字,寓意却又多了几重,老臣治经数十年却不及大王半分。”
这舔得....有点肉麻。
“就这么定了吧。”
夏侯献不打算过分纠结,皇帝的年号一般过几年就可能换一个,他先在开国之初定下基调,待平定吴蜀后再改元呗。
“臣等遵命。”
“王公,宗庙之事如何了?”夏侯献又看向王肃,问道。
“臣昨日与羊太常和曹宗正见过面,目前曹氏宗庙已迁往邺城,夏侯氏宗庙在梁王宫迁移的途中,登基大典会前抵达洛阳。”
夏侯献点点头。
曹氏宗庙起于邺城,如今算是落叶归根了吧。
只不过,夏侯献和后代之君日后可能会麻烦一些,要祭两处宗庙。
没办法,身份使然。
.............
正元二年,八月十三。
天公作美,前几日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阵雨,恰好昨日午后就完全停歇了。
寅时,天还未亮。
夏侯献被王元姬摇醒,迷迷糊糊间感到后背湿哒哒的。
他一时间产生错觉,还以为昨日是在潘淑的房内过夜,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多水。
“夫君真是处变不惊,妾一夜未眠,你却能呼呼大睡。”
王元姬坐起身子,简单梳理着头发,随后叫了几个婢女进来。
她的发丝有些许湿漉,盖因正值夏日时分,天气酷热。
她今日虽然不会出现在公开场合,却要在夏侯献前往皇宫登基之际,举家搬入宫城。
坐在梳妆桌前,女婢们为皇后打扮着妆容。
透过铜镜,王元姬看着被仆婢服侍更衣的夫君,心里突然多了一分幽怨。
夫妻相伴二十年,二人向来是同居而寝。
即便他做了梁公以来,相府还是按原来的规制,并未刻意遵循礼制分属宫舍。
但今日之后,便不能如此了。
皇帝可以随心所欲,能够选择住嘉福殿、九龙殿或是太极殿西堂,而皇后则必须住在中宫的昭阳殿。
以后他便可以每日换着花样召妃嫔们侍寝,或者索性乘着车驾去掖庭玩乐。
哼!
“我的皇后真漂亮。”
不知何时,身着龙袍的君王在身后挽住了她的脖颈。
王元姬抚摸着男人的手背,轻声道:“去吧。”
在一群仆婢侍从的簇拥下,夏侯献走出了相国府的府门。
仪仗已经摆好,最显眼的位置是一驾金根车。
车身装饰华丽,车轮皆朱班重牙,贰毂两辖,金薄缪龙,雕刻着日月升龙图,而在车前则是六匹骏马。
一排排甲士列队在侧,气势森然。
成济从队伍中威严地走来。
他如今是殿中司马督,六品官,分属于左、右卫将军。
来到近前,他拱手一礼:“陛下。”
夏侯献拨开眼前的冕旒,看了他一眼,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登上金根车。
一切就绪,奉车都尉王恂大声道:“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