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外敌的袭扰下,舰队上下,各船之间的消息流通很快。
对于最高指挥官的决定,在参将与队长的工作下,船员都达成了基本的意见统一。
当兵可不是来享福的,战场本就是打生打死,直面危险,这些心理准备,在士兵平时训练时早就种下。
海风吹鼓了风帆,推动着船身破开海浪,溅起雪白的浪花。
时不时有海豚在船头前跃出海面,成群结队,似乎在引导着舰队前进。
另一边,陈懋和王骥差不多是前后回到京城。
两人在城外便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银装素裹的屋顶飘着袅袅的白烟,铺满积雪的田地,凸出的田埂上露出枯黄的杂草。
放眼望去,原本冬天人迹罕见的空地上,热火朝天的工人翻开了白雪,暴露里面黑黄土地,空气中传播着工人吆喝的歌谣。
离城外不远处的凉亭边上,金黄的华罗伞盖十分惹眼,还有一应文武官员,在寒风中呼出热气,遇冷变成水雾。
无论是陈懋还是王骥,都是在外常年征战的老将。
十里亭外接功臣,是他们应得的荣誉。
陈懋和王骥都催促着胯下的战马,在雪地上踏出一道马蹄痕迹,于圣人两丈处翻身下马。
“臣,陈懋,拜见陛下,陛下圣体金安。”
“臣,王骥,拜见陛下,陛下圣体金安。”
两人下马小跑着,到朱祁钰面前单膝下跪。
而朱祁钰也没有站着不动,直接几步上前,到两人面前,一手一个将其扶起来。
“二位为国征战,于征于狩,无远不随,闽冦匡勷,东南震恐,夫国家用人,唯用其才,今东南平定,二位老将军辛苦了。”
被扶起来的二人虎目含泪,对于圣人的关怀与盛赞十分感动。
两人回京,已经有了卸下兵权的心理准备。
但也没想到,圣人竟然亲出十里相迎,这对于两人而言,是极大的荣耀,更不要说他们身上本来还被泼着朱祁镇一系的脏水。
不过,王骥请战麓川,时隔两年而回,也算是洗刷了身上的标签。
朱祁钰脱掉手套,双手各自握着一人的手掌,牵着手将两人领到百官面前。
“两位将军劳苦功高,今日朕景仁宫设宴,也算是年前慰劳诸卿一年之辛苦。”
每年年尾总要宴请群臣那么一次,用南方的习俗来说,那便是尾牙宴,预示着着一年工作结束,准备收工休息。
陈懋看着百官中的新老面孔,老人如周忱,脊背略微佝偻,脸上遍布着皱纹的一辈;而新一代的,则是站在最前方,身姿挺拔,意气风发,目光中犹如含带星光的于谦。
在他们身后,是如同于谦那般,朝气蓬勃的官员。
每个官员都依次上前恭维了两位老将军几句。
雪飘如絮,在百官的锦帽貂裘铺上一层稀疏的雪白。
马车在雪地里压出车辙,缓缓来到朱祁钰面前。
“两位老将军可愿与朕共乘?”
站在马车旁,朱祁钰稍微侧身,开口便让众人震惊。
同辇随君侍君侧,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
能被邀请坐上圣人车驾的,除了宠妃,那就是肱骨之臣了。
不管是陈懋还是王骥,都直接愣在当场,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拜道:“臣谢陛下厚爱。”
两人虽然感动于圣人的厚爱,可是感动之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都是古稀之年,要是再挺挺,甚至能过个八十大寿,深知这个世界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更何况是皇帝。
王骥此番被召回,心中便有想向圣人乞个世券,可现在被圣人这么一安排,想要开口讨要的心思,顿时就减去了一半。
跟随着圣人登上马车,享受着百官羡慕的目光,两人一左一右,眼角还偷偷看向这位面相年轻,却十分英武果决的皇帝。
朱祁钰的手段,王骥见过,而陈懋则是听过,更有效忠于圣人的禁卫,这两人都感受过。
“朕常听闻,闽粤之地,民风彪悍,野蛮不知礼,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车厢中的空间很大,就算是坐着三人,也不会感觉拥挤。
暖炉中飘着热气,让整个车厢暖洋洋的,朱祁钰开口左右各看了一眼。
闻言,两位老将军都挺直了身体,随后,陈懋轻咳一声,道:“闽地自开漳之后,久沐王化,如今也是知法守礼之地,非蛮夷。”
听着陈懋说完,并不像以前那些臣子,开口闭口就是偏居蛮荒之地,蛮化未开,不习圣人之学,不尊孔孟之道,茹毛饮血,更是在朱熹之后,这样的刻板印象,也只存在有时候的朝堂上而已。
“回陛下,粤东还好些,潮州至广州,名士名家不知凡几,不过粤西因靠近苗疆,连连动乱,百姓生活都无法安定,日日在温饱中挣扎,饭不食则饥,书不读则愚,可连饭都吃不起,又弹劾读书明理。”
王骥作为进士出身,自然关注点在读书上面,如今虽为武将,但看到粤西苗地一片萧条,自然也会联想寒窗十年的辛苦。
从实事求是出发,两人说的都有道理,朱祁钰也很满意,两位老将没有开口就是什么冥顽不灵的话语,承认了当地了发展局限。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是以前朝廷似乎不明白,只是以歧视的目光去看待,将其划归为未开化之人,与野兽无异。
同时,他们所提到的地方,无论是闽南还是粤东,大都因为海贸而获得了前期发展的累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泉州和广州了。
朱祁钰被两人夹在中间,缓缓点头,表示自己的认可。
“生计天立,饥饿过旬,就生是非,闽地与粤地,皆是如此,不过。”
说着,朱祁钰顿了一下,让两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毕竟不过之后才是重点,不由得就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四十万大军用度,也是消耗百姓吃食,非长久之计。”
朱祁钰扬起嘴角,一脸轻松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