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中,马车进了汉阳镇。
镇虽非城池,却该有的皆有,酒肆,茶楼,药馆,当铺,赌坊,红楼,布桩………一应俱全。
马车停在了和风客栈门前,这马不歇歇脚,人得眯眯眼了,即使月倾城心难眠,其他人总要进客栈歇歇脚。
众人皆已安顿好,月倾城确实难眠,于是她走出客房想去外头透透气。
月倾城出门左拐没行几步,天字七号的房门打开了,玉十一走了出来,两人四目相看,月倾城先开了口。
“玉兄也睡不着吗?”声音轻而懒,月倾城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显是还在为昨夜之事耿耿于怀。
玉十一点了点头,他并不是睡不着,他知道有人睡不着,当月倾城推门出来,他随着就走出了客房。
他知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这种事,很常见,而月倾城初入江湖,碰上这等事自是一时难以想开,心忧生情,难过伤心之情,忿忿不平之情……脸色神情有些倦怠。
“你这是去哪?”玉十一随即问了一句,他是故意问之。
“出门透透气。”月倾城神情低落。
“一起。”玉十一不等月倾城应话便说道:“走吧。”
一起干嘛?难道你心里也憋的慌。月倾城想想也是,经过昨晚之事,想来玉十一也如她一样的心情。她看了他一眼,先一步朝前行去。
两人出了客栈,往右随街道而行,月倾城闷闷不乐,一时无语。
“你在想什么?”玉十一明知故问。这还能为什么?昨夜之后便如此,郁郁寡欢。
月倾城抬头望向前面,吁了一口长气,“我在想那些农户是不是受我所累,我是不是要返回青城查个明白。”
“不是。”玉十一不想对月倾城说假话,可仍说道:“月十六剑不配让那么多黑衣人埋伏刺杀。”
回青城查明白了又怎样?杀了陈肆意那帮人,她就会心安吗?若她确定那些农户受她牵连,她杀了陈肆意,玉十一知道月倾城不会心安。每每想起昨夜之事,那是一辈子的事,心寝难安。玉十一怎肯?
玉十一话音一落,月倾城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低着头想了一时,抬头转眸望向玉十一,眸星仍是黑如冷潭浸润过的黑珀石,眸光却失了神彩,可仍掩不住那俏脸上的倾城之美。她诧异的问道:“那些黑衣人为你而来吗?”
“你以为呢?”玉十一不答反问,他的眸子仍如添了新墨,潭深幽黑,深不见底。
月倾城的眸子盯着玉十一的眼睛看,她不语,却有些信了玉十一的话。
月倾城知道她之前对玉十一来历的推测那不是空隙来风无中生有,那泼天大富这天下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唯一,只有玉十一来自皇城皇宫里的玉姓这事才可说得通。
这样子的出身虽令天下许多人眼红羡慕,皇宫里的生活却也不是那些人脑海里想像中的那样完美无瑕。想大权在握,保住权利富贵,必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是少不了。即使贵为皇子王孙也是步步谨慎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行事。
皇城里比外面更加令人寒心,那可是杀死一个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的简单,今日一身荣华富贵谈笑风声,明儿个欲哭无泪甚至是被砍了首级灭了满门也是不无可能的事。
身在其中,那可是如临深渊步步皆可惊心。
月倾城是月王府仁亲王月明轩之女,虽王爷王妃视她如珍宝,从小要星星绝不会给她摘月亮,疼爱有佳,于皇宫朝堂之事绝不会让她知晓其中的限辛和丑恶,月倾城读书万倦,岂又不知其中丑恶嘴脸呢?
月倾城有些明了玉十一之前谈起他的过去那份隐隐的措词了。她懂玉十一为何不在皇宫享福却更愿行走在江湖的那份心情,许是不愿直接面对那些虚伪嘴脸寡淡亲情,在逃离什么吧?
月倾城的眸光并无怜色,她看向玉十一的眸光里出现了一份柔软一丝柔情。她情绪上小小的变化她并未觉得有什么,可落在玉十一的眸光里,直击玉十一的心魂,这一刹那的柔情,玉十一宁可为月倾城舍弃荣华富贵,他只想抓住那一份柔情。
玉十一的心情如沐春风。
“你不害怕吗?”月倾城的声线变得柔和。
“怕?又能怎样?”玉十一的眸光里有一丝坚定,微微一笑,如暖阳拂身。“何谈害怕,这世道,人活在哪里又何偿不是一样呢?我只管走自己的路,有人阻之,自是以手中的剑削之,还能怎样?”
他并不迷茫,也不需时刻忐忑不安,他是阳光的。玉十一那微微一笑令月倾城的心舒坦了起来。
“走,”月倾城拂了一下额前被春风撩得有些许凌乱的青丝,抬头望向前面不远的旗牌迎风飘舞,她只有一丝羞色:“我肚子饿了。”
玉十一笑了。知道肚子饿,肯告知他,她又成了原来的自己,真好!
今时无酒,昨晚上到现在都未进过点滴食物,点了四菜一汤,皆为下饭菜。
筷子动了一时,皆无语,安心用食。月倾城虽为郡主,她用食的模样却并不像那些富贵千金达官显贵家的女子那样细嚼慢咽吃相优雅,也不是狼吞虎咽亳无吃相。
不紧不慢,不言不语,一筷一食,自然随性,她的吃相令玉十一胃口大增。
半盏茶时,月倾城吃了两大碗米食,玉十一却吃了六碗米食。
月倾城站了起来,她舀了一碗汤水递到了玉十一的面前,然后又给自己舀了一碗,坐下来慢慢品尝。
月倾城若不是男儿身穿着装扮,这酒楼里的人看到他俩用食的温馨画面,只怕会认为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妇在此用餐,那画面太可美好和谐安谥。
玉十一还真有这种想法。他低头轻啄汤水,那朱丹红唇微微勾起好似火莲无声绽放,艳红了水汤。
玉十一双颊的小酒窝盛满了愉快。
酒楼并非食客用完食物就让人离开的,那样子开酒楼应是开不长久的,客人想留下来坐一会儿,自是许可。
何况乎!豪气大方的食客给的尝银会让店小二笑眯了眼睛。
月倾城想坐坐,玉十一自当奉陪到底,再者玉十一面前碗里的汤水还没有喝完呢!这碗汤水是月倾城为他舀上并端过来的,不喝完就走,开玩笑,连碗底他都要舔干净。
只是,奇了怪了,过了一盏茶时了,虽为四月的天时,阳光明媚,天气暖和,这碗汤水都凉了,玉十一还未舔干净。
玉十一是舍不得那么快喝完这碗汤水,还是舍不得这么早离去呢?许是,两者皆有吧!
难得,两人独处的快乐时光,玉十一又何偿不想更贪恋些呢?
风和日丽,阳光正媚。
酒楼上,两人和声细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