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程落浑身抖得像筛糠,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喉头发紧冷汗狂冒,头晕目眩无法呼吸——浓浓的频死感让她有种下一刻就会猝死的错觉。
“你……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程染在她面前蹲下,这个动作刺激得程落猛地往后挪退了好几步,她惊恐的看着她。
夜色浓,掩得程染那张化了淡妆的脸虚虚实实,她盯着程落看,半晌才低声说:“很痛。”
程落:“……什么”
“头很痛,摔下来也很痛,我无法安息……你呢?”
程落愣了一下。
“对我做了那些事,你晚上睡得着吗?”程染问:“我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害死闻筝?”
程落猛地瞪大眼睛:“你都知道了?”
“嗯。”
“你为什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程落惶恐起来,她挣扎着想抓程染的手,但手脚都被捆住了,她只能狼狈的跪坐起来,仰头看着程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有个跆拳道交流会,我想着去两天就好,等结束我就马上回来,我给闻筝留了吃的,我真的留了吃的,可是回来遇上大暴雨,桥被冲断了,交通一恢复我就马上赶回家,闻筝的事是个意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对不起。”
话说到最后,程落泣不成声。
程染脸色平静:“那楼宗远呢?”
程落一顿,目光顿时有些闪躲了,她支吾着看向别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染低声叹气:“你到现在还是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吗……落落。”
听到程染叫她小名,程落呼吸一滞,回忆翻涌而出,几乎将她心脏击了个对穿。
父母车祸去世时她才十四岁,程染十六岁,曾经她们俩也相依为命彼此依存过,程染对她说:落落,不怕,天塌下来有姐姐顶着。
程染说到做到,可她却利用她作为姐姐的担当和责任,一手把她推进泥潭。
程染死后,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她想起小时候发烧,程染半夜冒雨背她去医院,一路上她趴在她背上迷迷糊糊喊难受,程染耐着性子不厌其烦的安慰她:“落落乖,再忍忍,等好起来我给你买拳击手套。”
那句柔软的“落落”成了她心底的陈年暗伤,一碰就鲜血淋漓。
如今再从程染嘴里听到,她用种种理由和借口为自己过错筑起的道德高墙瞬间坍塌,溃不成军。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只是想要参赛名额,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程落放声大哭:“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从程落翻来覆去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楼闻筝理出了十八年前的事情经过。
程落从小痴迷跆拳道,十九岁那年得到一个参赛名额,有望参加全国性的大赛,但参赛前,赛事负责人之一找到她,说想要顺利进入决赛,得做个交易。
他想要当时正在上大三的程染。
程染那会儿已经是当地出了名的美人,有才有貌,负责人垂涎她已久,知道程落是她妹妹,于是趁机提出条件。
程落纠结了几天,答应了。
她的理由很充足,姐姐现在只是受点委屈,等她成名,一定会揭开黑幕为她讨公道,更何况作为校花的姐姐在旁人眼中有过无数个男朋友,只是陪负责人一晚又怎么了?
程染被下药送到酒店,但中途出了差错,程落记错了房间号,把她送到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当时的客人是楼宗远。
送上门来的美人不用白不用,楼宗远把她当成站街女,抱着大不了多给点钱的心态,毫不客气的享用了。
半夜警方突击扫黄,楼宗远和程染都被抓了。
楼宗远已婚,程染是大三学生,两人百口莫辩,被关了进去,还被记者写成头条上了新闻。
楼宗远认罪态度好,家人又肯花钱,很快就被赎出去,程染坚持说自己不是卖的,是楼宗远强奸她,要查清这件事,过程中和警方冲突不断,于是被关了九个月。
直到临产前才被放出来——她怀孕了。
一场稀里糊涂的意外,程染名声尽毁,被学校强制退学,还怀了孩子,九个月大的胎儿,堕胎等于变相谋杀,无奈之下只能生下来。
这个过程中,心虚的程落一直陪着她,产后更是尽心尽力帮忙照顾孩子。
程染生性坚强,消沉一段时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两个孩子长得玉雪可爱,她心里渐渐就没那么愤恨了,一边做钢琴家教一边带孩子,偶尔还接一些画画的活儿,日子虽然不宽裕,倒也不缺吃少穿。
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哥哥闻筝活泼嘴甜爱撒娇,程染偏爱他多一点,妹妹含章性子相对沉闷,自己坐着看电视就能待一整天,程染对她的关注自然就少,原本程染商量着等孩子满四岁,就从城郊搬到市区住,那边有更好的幼儿园,可一切中止在含章的一场感冒里。
感冒引发肺炎,十几年前的医疗条件远不如现在,榕城当地医院不敢治,程染只能带含章去鹏城,那边作为一线城市,有更好的医疗资源,这一去就是一周。
等接到程落电话,说儿子高烧不止,程染赶回榕城,儿子已经没了声息。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如此,处理完儿子后事,程染大病一场,病好后就变得疯疯癫癫时好时坏。
在程落有意引导下,程染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女儿身上。
“你为什么要生病?”
“是你害死了哥哥。”
“如果不是带你去鹏城治病,我就不会离开,闻筝就不会死。”
“你这个扫把星,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再然后,程染把仇恨转嫁到楼宗远身上,她用尽一切办法打听楼宗远的喜好,知道他重男轻女,唯一的儿子楼亦舒还不争气,于是策划着把女儿伪装成男孩,再用自己的死断了所有后路,把“闻筝”送进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