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太阳升起。
程落醒来时头疼欲裂,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还在烂尾楼上,不过捆着手脚的绳子被松开了,不远处坐着一个人,正冷冷的看着她。
昨晚的记忆回笼,她慢慢坐起来,满脸绝望的看着走近的楼闻筝。
过去十几年她一直不敢面对事实,用漏洞百出的谎言来掩盖一时贪婪犯下的错,如今一朝真相大白,她除了满心荒芜,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到底还是没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再带到另一个世界的程染面前。
一身黑色长裙,长发披肩的楼闻筝在她面前站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程落摇摇头,疲惫的说:“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处置?”楼闻筝冷笑:“我没有权利处置你。”
程落犯了错,但是细究起来,无论是楼闻筝还是程染,这两人的死都不是她直接造成,就算报案又能怎样?
十八年前的旧事,很多细节都已经无法追查了。
“……对不起。”
“我该恨你的,可是没有意义……就这样吧,以后别见了。”
她本来应该恨程落的,恨她因为一己之私折磨了她这么多年,恨她间接害死母亲和哥哥,可是没有意义,无论她怎么计较怎么去恨,伤已经受过了,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怨恨她反而会把自己陷入和以前纠缠不清的怪圈。
因为这件荒唐事,过去十几年她一直活在阴暗中,数不清的毒打和咒骂把她变得麻木,同时也耗尽了她对“母亲”的幻想,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远离程落,老死不相往来,放过她,也是放过自己。
她转身离开。
但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细碎的动静,她一回头就看见程落脱了鞋,往烂尾楼边缘走去。
烂尾楼只搭了楼架子,楼下乱石嶙峋,摔下去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楼闻筝动作快于理智,飞奔过去一手拉住程落,硬生生把准备跳楼的她给拽了回来。
程落摔坐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楼闻筝一拳砸在她脸上,把她砸得嘴角渗出血。
“想死?你怎么能死呢?”楼闻筝说:“程落,你得活着,为你做过的事忏悔,你毁了你亲姐姐,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亲生骨肉,你该死,但你不能死,你这种人就得长命百岁孤独终老,一辈子活在内疚中。”
程落掩面抽泣起来。
楼闻筝环视四周,见不远处有个啤酒瓶子,她走过去砸碎,捡起其中一块碎片,在程落手背上狠狠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立刻涌出来:“我不会原谅你,你父母和姐姐要是泉下有知,他们也不会,用这道伤口做记号,一辈子都不许忘掉你曾经有多恶毒。”
楼闻筝走下烂尾楼,晏淮之就在楼下等着。
见她过来,晏淮之下意识往前几步迎了一下:“解决了?”
“嗯。”
“那我们回……”
他话还没说完,楼闻筝一头扎进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累了?”晏淮之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穿裙子戴假发的楼闻筝毫无违和感,被她这么一扑,他有种怀里搂了个漂亮女孩的感觉。
潜意识里他不断提醒自己,不可以把她当女孩看,这是对她极大的不尊重,但眼睛就是忍不住乱瞟,从她瘦削的肩,精致的锁骨到纤细的腰,越看越觉得……真他妈好看啊。
“不累。”
“那是怎么了?”
“委屈。”
晏淮之刚想安慰她两句,楼闻筝突然抽泣了一下。
他一惊,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才发现她哭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浸湿了,却倔强的不肯哭出声。
晏淮之心都化了,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没事了啊……”
楼闻筝哽咽着说:“不是我害死他。”
“对,不是你。”
“生病也不是我的错。”
“嗯,不是你的错。”
“我好疼。”
晏淮之下意识以为她受伤了,连忙问:“哪儿疼?”
楼闻筝捋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上两道陈年旧疤:“这里,还有这里,妈妈打的。”
晏淮之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却说不出话。
迟到了十几年的委屈和控诉,眼前的人像被泉水润活了的干枝,抽芽开花,连痛觉都慢慢恢复了。
“以后不会有人打你了。”晏淮之把她搂进怀里:“我保证。”
楼闻筝揪着他的衣摆,泣不成声。
回学校路上,楼闻筝枕着晏淮之的大腿睡着了。
到了学校,晏淮之不忍心叫醒她,于是让阿忠找了停车位停下,任由她继续睡。
这一觉楼闻筝睡到中午,醒来时已经快到下午一点钟了。
她迷迷瞪瞪爬起来,揉着眼睛问:“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晏淮之捶了捶被枕麻的腿:“饿不饿?我叫外卖。”
“好,我想吃烧鹅。”
“行。”
晏淮之拿手机点外卖,楼闻筝从车座底下掏出一个袋子,里面是她的衣服。
晏淮之点好外卖,抬头见楼闻筝抱着袋子盯他,他问:“怎么了?”
“你下去,我要换衣服。”
晏淮之打量了她一眼,耍流氓道:“我们俩什么关系,还讲究这个,你换吧,我不看。”
“下去。”楼闻筝不为所动。
晏淮之咬咬牙,突然快速凑上去,一手搂腰一手按后脑勺,狠狠亲了她一口,然后在她发飙前迅速滚下车。
靠在车身上,晏淮之心里满是罪恶感,虽然不想说,但必须承认他很吃楼闻筝穿女装,那腰那锁骨,简直就是按着他的喜好量身打造的。
说到底,直了十几年,突然弯了也改变不了他的直男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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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楼亦舒传来捷报,楼宗远不堪外界舆论压力,终于同意离婚了。
两人在媒体见证下签了离婚协议,黎真分走一半家产。
黎真整颗心都在周以宁身上,拿到股份后二话不说就转卖掉,带着一大笔钱和几套房子,迅速跟楼宗远划清界限。
晏淮之瞅准时机,从闻冬工作室调出一笔钱,加上自己垫了一部分,把黎真甩卖的股份接了下来,一时间楼闻筝成了占股百分之六十的第一大股东,两人一商量,直接派人出面召开股东会议,以大股东身份逼楼宗远让出执行总裁位置,只留下百分之十八的股份吃分红。
楼宗远离职那天,楼闻筝和晏淮之特意去了一趟楼氏。
以前意气风发的男人这会儿灰头土脸胡子拉碴,抱着纸箱从总裁办公室走出来,刚好跟从会议室出来的楼闻筝和晏淮之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