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芹敏走后,蒋顺熙的心躁成一团,越发静不下心来,越想越不对,等不及常英的回报,就自己提脚往春雨阁去了。
进了春雨阁,他直奔厨房。宴会筹备已至最后阶段,以鲁月婷谨慎的性格,她一定会在检查一遍自己的菜单。
嫣儿在帮着鲁月婷切葱,见屋内光亮瞬间暗下来,抬眼望去就看蒋顺熙堵在门口,她悄悄瞥了一眼鲁月婷,默不作声地就出去了。
“嫣儿……”鲁月婷回过身,就见帮厨的人换了一个身影。
鲁月婷放下勺子,叉着腰粗声粗气地问他:“王爷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厨房了?”
这样明嘲暗讽的话,蒋顺熙只在鲁月婷训斥别人的时候听过,未料到有一天也会用到自己身上,他有些无奈:“鲁月婷,好好说话。”
“我偏不。”干净利落的拒绝,随即是像例行公事般询问,“王爷是来看宴会菜单的吗?”
说着也不需要蒋顺熙回答,她自己就去了橱柜那边,拿了一页菜单过来,一字一句说得极重:“请王爷仔细查看。”
蒋顺熙接过就看了起来。鲁月婷瞧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还真就作势查看起菜单来更是生气,自己去了案上切水果切得叮当响。
蒋顺熙眼里胶着在菜单那一页纸上,耳朵却一直专注听着鲁月婷这面的动静。
饭后甜点鲁月婷备了冰淇淋,已近深秋了,虽然还是秋日暖阳但是总归是有些寒意了,所以她最终的定菜就是烤冰淇淋,又有夏日的凉爽,又有淡淡的秋日温暖。
为了能一举成功,鲁月婷做了许多试验,厨房里四处都摆满了小蜡烛,以做及时的准备。
两人都专注于手中的工作,却又都留意着彼此的动作。
蒋顺熙漫不经心地看着菜单,鲁月婷若有所思地切着草莓,各司其职,却又互相牵挂。
“啊呀!”鲁月婷一时不察,菜刀切到了指腹,瞬间就渗出血来。
蒋顺熙猛地窜上前,握住她的手,鲁月婷还生着气,她一直等着他道歉,可不会因为这个机会就给他好脸色,以为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她使劲挣脱开来,蒋顺熙皱着眉眼里带着谴责之意看着她,血越来越多,他也不能让她一直任性,挣拽之间,碰到鲁月婷烧菜用的油壶,洒了满地,地上变得滑溜溜的,鲁月婷勉强走了两步出去,就扑腾一下跌倒了,连带撞倒了桌案上的小蜡烛,轰地一下火光弥漫,对着鲁月婷迎面而来。
蒋顺熙眼疾手快,使了力道就将鲁月婷拉扯出来,脱下自己的外衣扑灭了她身上的小火苗。然后又从水缸里舀了水灭火,鲁月婷也来帮忙,齐心协力之下火终于灭了,没怎么燃起来。
烤冰淇淋失败,鲁月婷还来不得处理身上的伤口,就赶紧对剩下的食材抢救起来。蒋顺熙见状也撩起袖子加入了。
如果刚才是形势所逼,现在就是心甘情愿了。鲁月婷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天生的处女座,洁癖太严重。平时衣服上有个唾沫星子都会难受半天,直至把衣服换了又扔掉,那紧锁的眉头才会疏散开来。现在竟然顶着这样一张满是油烟熏着漆黑的脸,又开始加入他往常都要躲避三尺的事情上来了。
厨房内恢复了先前的井井有条,也多了两个小花猫。
鲁月婷噗哧笑出声来,蒋顺熙不光有张黝黑的脸,额头上还顶着小卷毛,她笑得越发猖狂了。
蒋顺熙见鲁月婷一张小花猫似的脸也觉得甚是可爱,她现在笑得眉毛一跳一跳的,像摇摆着的大白鹅,他微微一笑,是发自心底的愉悦。
两人都在嘲笑彼此的狼狈,倒是蒋顺熙先反应过来,小心地擦净鲁月婷指尖的伤口,仔细地替她包扎。
他把鲁月婷领到桌旁坐下,自己半蹲了身子给她处理。她看着蒋顺熙的头顶,他发丝锃亮又顺滑,半露着的侧脸棱角分明,低眉顺眼的样子,鲁月婷竟然读出了委屈的意味,不禁有些心软。
其实她也有错的,她不否认自己与齐南山交好也有为了想气气蒋顺熙的成分在,她心里相信蒋顺熙与赵芹敏之间不会发生什么却不听他的解释。
“那个青团是我送的。”没头没脑的,鲁月婷忽然开口。
蒋顺熙愣了一下,想起那日赵芹敏送来的糕点。鲁月婷做吃食都有一个特点,会加一点柠檬汁,吃久了他也习惯了,会有淡淡的酸味也更加清爽别有一番风味。他尝了一口就吃出来了,以为是鲁月婷来了,没想到站在门口的是赵芹敏。
“我以为是赵芹敏……”
“我后面知道了。”说话语气都很平静,全不似当日那般大动干戈。
“昨天深夜你才从齐南山那里回来……”高傲的王爷也是会翻旧账的,言语中有些风雨后的平息。
他就像是突然明白了皇兄的语重心长,突然领悟到鲁月婷和齐南山忽然的亲近,突然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表面上看见的那样。
“那又怎么样!我不过就是回来晚了点,赵芹敏还扯你衣服了呢,我都没扯二皇子的衣服。”鲁月婷傲娇地别过头,眼神中似乎还隐藏着期待。
她还想剥齐南山的衣服吗?想都别想!“不准,不许再私下见面。”
还没温和两秒,就又变成了这样命令式的说话,鲁月婷心中恶寒,更为不屑,嗤道:“我们还是好朋友,朋友之间怎么不见面?”
“你哪来的朋友!”蒋顺熙冷漠道。
“嫣儿、徐玮、齐南山、曹师傅、赵掌柜都是朋友啊。”鲁月婷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悄悄瞥了一眼蒋顺熙,见他面色越发阴沉,心里暗笑,做出一副皱眉思虑的样子。
她好像挺喜欢看他生气皱眉的样子,因为始终知道他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弃自己而去。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可是却就始终这样默默相信着。
她眼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蒋顺熙纵使对她的话再生气,也看得出她是逗乐的,也跟着她微微笑起来。
两人和好了,仿佛阴暗的厨房也变得明亮美丽起来。蒋顺熙临走前望了一眼厨房中各物的摆设,有些奇怪,暗自沉思。
鲁月婷要做烤冰淇淋的事不难打听到,所以今日厨房里见火光也是寻常的。
纵然最后着了火,失了事,恐怕也只会认为是用火不当的结果,不会怀疑有人蓄意而为,可是油壶怎么就放在冰淇淋的旁边呢?鲁月婷对厨房摆设极为讲究,从哪里拿的就必将放回原位,一点儿都不将就。然而在这个厨房里油壶与蜡烛挨得那么近,冰淇淋又完全用不着,他有些怀疑某些人的动机了……
春风得意楼沾了厨王之名,生意越发红火。鲁月婷原先处理了那些闹事的,是消停了一阵子,这下又嫉恨得很,继续开始折腾了。
鲁月婷没有令牌,没有皇帝的旨意不能随意出宫,就找了蒋顺熙:“酒楼里这几天老有人闹事,你去镇镇场子吧。”
蒋顺熙可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露脸,还是作为商贾出面,皱了皱眉就要拒绝,鲁月婷立时截过他的话,警告他:“你不去一个月我不给你做饭了。”
他们之间已经早不用这种手段来谈交易了,可是两人从认识伊始就以此交流,每每谈起,都有些意味不明的味道,也很受用。
临到午时,鲁月婷就催着蒋顺熙出宫去了。
使臣已至郢都城内,官员们将他们一行人迎进了皇家驿馆暂住,等待皇帝的旨意择日觐见。
安图雅是西域公主,第一次出使西京。她早在西域就听父王还有出使的大臣们说过西京的风土人情,民俗文化,很是向往,知道了西京皇帝近几日还没有召见他们的意思,就与随行的使者们说了一声,就窜到街上游玩了。
街上人来人往,安图雅先是找了个茶话铺子听当今江湖的奇闻异事。这几日似乎厨王争霸赛的劲头还没过去,说书先生前前后后说了好几遍,对春风得意楼的夸赞也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这倒是勾得安图雅好奇心强烈了。
他们西域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对西京这些精致的吃食本来就不大感冒,但是能得这么多人盛赞,定是有它独特之处。
当安图雅坐在春风得意楼的大堂内,也不禁为之震惊。她是草原公主,所住的也算是奢华漂亮,但是竟比不上一家小小的酒楼。
她从来不知道,房间也可以秀美如画,在这样的酒楼里吃饭,真真是一种享受。
他们上菜的速度也极快,安图雅坐下不过半晌,菜就上齐了。
味道不同与她以往吃到的任何一种,吃到最后,可是说是非常尽兴了。西京的饮食文化也非比寻常,这实在是令人意外。
安图雅招过小二准备结账走人,就见旁边那桌客人发脾气扔了筷子,忽地大吼:“小二,你们家酒楼的菜有虫子!”
小二赶紧跑上来,点头哈腰地赔罪,说是免了饭菜和酒水,那客人得理不饶人,越发胡搅蛮缠,嚷嚷着要叫东家出来。
知情的都明白春风得意楼的东家进宫去给西域来的使者做宴去了,小二好言解释,那客人却扭着要见东家,小二一时无措,却也知道了这人就是故意来找茬儿的。
围观的众人似乎对这种场面都已司空见惯,热闹了一阵又各自坐下来用饭了。
安图雅看见这一幕有些新奇,按理说酒楼里吃出了虫子蜘蛛脏东西,其余的客人也嫌忌讳,也就不想在这用餐了,没料到春风得意楼竟是这样一番场景,她不禁对这家酒楼的东家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