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到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想被欺压,就会尽全力地把视线引到自己身上,获得主动权,安图雅深谙此道,也就大悟了鲁月婷的用意。
鲁月婷也不反驳,反而说,“当初年少不懂事,还和公主谈什么公平竞争,现在可不就要小心谨慎着吗?”
两个女人一台戏,耶鲁齐时不时地插两句嘴稍微平息下怒火,他一旁观战兴致正浓,听到这里却是摸不着头脑了。
“既是公平,还谈什么公主与平民呢?”安图雅微微一笑。
“公主高贵,贱民不足以与之相较。”想到蒋顺熙为安图雅出头,鲁月婷就恨得牙痒痒。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可说的话耶鲁齐半个字也没听懂。当然了,耶鲁齐虽是事先做好了调查,知道妹妹与鲁月婷之间的纠葛,可是公平竞争是两人私下订立的,从无外人知晓,自然也查不出来。
那日在街上与鲁月婷对上,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鲁月婷并不如表面那般风平浪静,可今日一看,她却又是不同了。安图雅有些佩服她的坦荡和胸襟,如果是自己,绝不可能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谈及。不过想起蒋顺熙对自己的若即若离,安图雅也没觉得自己占了多少上风,遂垂下了眼睑,郁郁道,“感情这种事,可不是分尊卑贵贱的。”
鲁月婷咧嘴一笑,“公主这是在提醒我准备好那一千两吗?”
安图雅闻言也缓缓笑了出来,两人相对而望,顿时面上都有些尴尬,赢得了蒋顺熙的心就能赢一千两,这样的赌注对一国公主和厨王鲁月婷来说,现在看来,只觉得当时幼稚的好笑。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耶鲁齐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鲁月婷听了端起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缓缓放下也不答话。
安图雅看了看对面的鲁月婷,又望了望边上满眼好奇的三哥,不由地一嗔,“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个大老爷们儿要知道这些干什么?”
耶鲁齐听罢有些委屈,七妹你忘了当初我和你嫂子说悄悄话,你都死缠烂打地扭着我讲吗?就为了你那颗熊熊燃烧的好奇心,还说什么亲兄妹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鲁月婷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她欣赏安图雅的直率和野心,想要的就坦荡争取,不惧人言,也不畏人心,其实对她本人是没什么意见的,不过谁让她那么作死的看上了蒋顺熙,谁让自己一看到有别的女人靠近蒋顺熙就像吃了炮仗一样呢?
这是病,她要改。鲁月婷努力平心静气,再看向安图雅的眼神中都带了一丝慈祥。
安图雅越与鲁月婷相处,就越是欣赏她,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鲁月婷,就是觉得有趣。她手无半点力,谁看都是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可却始终气势如虹,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能力拔山河的底气。
她们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却因为有了同一个人的牵挂,每次见面都只能势如水火。
总之,一餐饭用得也算愉快,可是饭桌上不大太平,两人手下不停,嘴上也没停,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吃过饭,出门的顺序也要争抢一番,最后竟然用了剪刀石头布来定输赢,这实在是让一旁看好戏的耶鲁齐目瞪口呆。
一局定输赢,然后就见鲁月婷轻松获胜,扬着头就雄赳赳地出去了,仿佛是打了胜仗的公鸡。
输了的安图雅见状磨着牙吱吱地响,跟在后头蹬得木板吱哑,恨恨地下了楼。
全程围观的耶鲁齐又是惊讶又是感叹,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蒋顺熙在蝴蝶庄等不到鲁月婷,去了酒楼竟然被拦着不让进,不得已只得回了王府。
接下来几天,蒋顺熙不死心地一直堵在院子门口,鲁月婷都只得偷偷溜了走后门进出。
郢都城最繁华的百花街道尽头,是一处曲径通幽的小路,路头深处,是一座高宅大院。府门口立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雕花大门粗重而华丽,院墙高不可攀。间或来了两个乞丐上门乞讨,出来查看的小厮身着也极不平凡,见微知着,这座高墙之内定是住了一位显贵有势的朝中栋梁。
这高墙后院,是经得起多久的底蕴才得来的,肯定不是那些简单的名人商贾能压制得住的。
再往上看,“丞相府”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辉,门口的小厮在这样的光芒下也尤是嚣张轻蔑,不由分说拾了棒子就将讨饭的乞丐暴打一顿。最后是打的累了,乞丐们死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开了,他们初来乍到,无人指引,不明白这丞相府是万万近不得的。
小厮们狐假虎威地教训了人,拍了拍手,朝着他们跑走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就回了府内,实木的大门被大力推着,吱哑地终于关上了,隔绝了门内的一切富华和堂皇,一切喧嚣的人声。
丞相府的太夫人爱看戏,府中专为她搭了戏台子,请了戏班子,每至傍晚,就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
正房过后,转过转角,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就到了文香居,这是丞相理事的地方。
书房里传来人声,“丞相,我们失手了。”
丞相谭忠嗣将案桌上的一本折子忽地就扔在了跪在地上的人,怒道,“这还用你说,他们都把折子呈到陛下面前了。你现在才来告诉我,失手了!”
说罢脚上使了力一脚踢到跪着的人身上,那人被踢倒在地,却不敢辩言,低垂着眼,又赶紧正了身子,继续跪着,“我们本来快要得手了,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另外一伙人,他们就把人劫走了。”
谭忠嗣沉寂半晌,才又开口,“这么说来,耶鲁齐这几日失踪是他人所为。他却将矛头直指朝堂,意欲何为?难道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还是,除了我们,还有谁想杀耶鲁齐?”
跪着的人低沉着说话,“朝中还有谁和我们有相同的目的,就会想要除去相同的目标。”
“你也认为此人出在朝中?”谭忠嗣问道。
那人在黑暗中抬起了眼,回道,“还有西域。”
谭忠嗣听了他的话,皱眉想了想西域近年的形势变化,也觉得不无可能,但事情背后的真相总不是凭空猜测就能得来的,他吩咐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去查出另外一伙人的身份。如果都想要耶鲁齐死,我们也用不着那么大费周章了。”
那人听了略微点了点头,闪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今日休沐,鲁月婷没去酒楼,也没出门逛街。百般无聊之下,好在嫣儿过来与她谈天说地,总算缓解了憋闷的心情。
“今天没有事情做,怎么不出去玩玩?”鲁月婷见嫣儿来了,决定亲自下厨做顿大餐,两人把厨房里的师傅都赶出去了,大小事情自己解决,嫣儿此时正在剥蒜。
自从开了酒楼,鲁月婷就极少做饭给自己吃了,把王府里那位傲娇王爷踢出局之后,在家下厨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鲁月婷又不像蒋顺熙那么挑食,主要是累了什么都吃得下,也就不计较了。
所以,趁着休沐日,又有朋友过来串门,鲁月婷稍微一合计,就来了厨房看了眼现有的食材,就要大展身手做顿大餐出来。
鲁月婷边切菜边往嫣儿这边瞪了一眼,“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吗?有个门神守着我哪出的去啊?”蒋顺熙堵了几天没堵住她,后来学聪明了,竟唤了常英在后门守着。这下可好,躲都躲不掉,鲁月婷恨极又只得妥协,干脆就不出去了。
嫣儿想起自己在门口看到的那个身影,街道上人来人往,好奇的人都会往这边瞧上两眼,那人背着手还是遗世独立的模样,丝毫不为旁人的议论声有半分退却。说真的,这对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来说,实在是不多见的体验,嫣儿见了,也有几分动容。
特别是,小厮拉开了门接她进去,而蒋顺熙却只能被挡在门外,嫣儿回头望过去的时候,竟然从他的眼神中觉察出了可怜。
“王爷这几日都来吗?”嫣儿问。
鲁月婷若有似无的点点头,就又投入了做饭的事业当中。
要说心中没有一点儿波动是假的,可是鲁月婷却始终下不了那个决心,她记得自己当日的撕心裂肺,还记得那些话伤她入骨。她感动于此时蒋顺熙的所作所为,却没有感动到可以为了现在忘记当初。
“让王爷进来吧。”嫣儿又劝了一句,“我觉得王爷对东家你是真心的。”
鲁月婷是极其骄傲的人,有人给了她台阶下固然很开心,心里也会舒畅很多,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嫣儿,你不知道他那天是怎么说我的,我忘不了。”
光是看东家的脸色和神情,嫣儿就不难猜到王爷定是说了十分伤人心的话,竟让东家惦记了这么久。久到直到现在,王爷做了这么多事,东家还是不想原谅他。
外间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嫣儿望了望乌沉沉的天空,叹息道,“吵架的时候都是什么最伤人越往嘴上说,这个当不得真的。”
鲁月婷低着头不言不语,案板上又响起了“登登登”地声音。
雨越下越大,夹着雷声和闪电,霹雳作响,让人心颤。豆大的雨珠落下击打在院外的杂草上,七倒八歪的,野风呼号,飒飒地呼来喝去。
嫣儿停住了手,走到门前,门檐下水珠溅了进来,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她的裙摆,她看见有小厮往这边跑来,回了头对鲁月婷说,“这么大雨,快将王爷请进来吧,淋病了可不好。”
鲁月婷可没什么好担心的,随口道,“他又不傻,这么大雨,肯定早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