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月婷一时不知作何言。
嫣儿见此,默默叹息,替她回道:“请王爷进来吧。”
狗蛋儿正要领命而去,鲁月婷突然开口,尖声拒绝:“不,说我不见。”
然后对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嫣儿解释,又像是害怕,又像是无助,隐隐地带着请求,“嫣儿,我觉得我没准备好。”
嫣儿上前一步握紧鲁月婷的手,给她传递以无穷的力量,所向披靡的鲁月婷也会变成如此犹豫彷徨的模样,她又是气又是恨,对那位英姿俊秀的策王爷也没了好印象:“王爷怎么了,王爷就能随便欺负人吗?蝴蝶庄是你自己的地盘,想不让他进来就不让他进来,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她颇有一副“此树是我栽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模样,鲁月婷闻言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调侃她,“嫣儿,你好像一个女霸王。”
嫣儿板了脸斥她,“没个正经。”
鲁月婷独自畅笑了一会儿,越笑越尴尬,最后干脆止住了笑意,看向嫣儿始终认真的脸,伸手抱住她,语气软软的,像是撒娇,“好嫣儿,你说得对,我就不见他。凭什么他想见就见啊,王爷算个屁啊,我现在还是诰命夫人呢。”说到最后,语调上扬,有些骄傲和自豪。
嫣儿轻轻拍拍她的后背,顺了顺她的毛,东家雷厉风行,有时候却像个小孩子,“东家是西京王朝唯一一个平民受赏得的诰命夫人,明日便会传遍郢都,传遍西京,传到大梁、西域、各个属国,到时候,你的荣光可比那外面的王爷耀眼多了。并且啊,东家是女子英豪,必不会止于此。”
鲁月婷紧紧地抱住了她,暗自好笑,又觉得感动,在春风得意楼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的眼里,都把她当成了当世豪杰,只觉得她该经受所有的赞誉和美好,这样的人生感悟是新奇的,她无法以贫瘠的语言回应他们,只是怀抱着她所有的激情与力量道了一声谢。
正经不过三秒,她就松开嫣儿,面上是已经忍了好久的笑容,她摇着头敛眉作沉思状,“英豪是不是四只眼睛三张嘴啊,是不是不应该磨牙打呼噜放屁啊?”直直地盯着嫣儿,佯装不解。
嫣儿嗔怪地看着她,仿佛似在疑惑怎么这样一个清秀靓丽的小美人儿怎么就能说出这么粗俗无比的话来,可是又被她的话给逗乐了。鲁月婷说话没有大家闺秀那些条条框框她是知道的,有时难免有些低级庸俗,但是惹人发笑讨个喜趣,所以一般都没人舍得纠正她。
不过长此以往可不好,东家可是以后要嫁进王府的人,世家大族极重礼数,说话走路都有一套规矩在。虽然现在东家与王爷闹了矛盾,关系疏远了些,不过嫣儿察言观色,觉得这两人都不会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东家与王爷情谊深厚,岂是一点儿小波折可以拆散的?
所以她唇角的笑意逐渐散去,思索再三,还是叮嘱鲁月婷,“东家,以后说话可不能再这样了,要规规矩矩说话。你和王爷……”
鲁月婷听罢,也没完全放在心上,笑着打断她,“嫣儿,你怎么像个管家婆一样,你管好徐大哥就行了,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说着也不忘调侃她,“嫣儿是不是要教我驭夫之术啊,好让我将未来的相公治得服服帖帖的。”
嫣儿架足了势要好好说教一番,却被鲁月婷三两句调侃得挂不住脸,腾地红了个通透,嗔她,“你就这张嘴厉害。”
嘴巴厉害也是厉害的一种啊,鲁月婷勾起嘴唇很是得意,趁着嫣儿没被她彻底惹恼之前,她转过身就踏出了门,留下一句,“我出去转转,晚饭前会到酒楼的。”
“喂,我还没说完呢。”嫣儿赶紧跟着跑出来唤她,鲁月婷脚底抹油般立时就离得很远了。
后面没有了那夺命call,鲁月婷立马就变得优哉游哉了,刚走出正院到了门前,听到声音倏地就掩在了树后,只听狗蛋儿艰难而又小心翼翼地劝道:“王爷,我家主子说了不见,您请回吧,在这里干等着也没办法的。”
接着就是白衣黑发,对面响起一个清冷的嗓音,“嗯,明白。”他嘴里说着明白,但是身子却一点儿没动。
门口的小厮似乎已经劝过多次了,见他始终不为所动,也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最后干脆踏进院子,将大门吱哑作响地就关上了。
鲁月婷慢慢地从树后走出来,心道原来蒋顺熙一直没走,还在等着呢。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
她怔怔地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半晌还是右转,择了院子的后门出去。
蒋顺熙主动来找她,想来是知道了她前几日失踪,后面救了耶鲁齐的事情了。也对,皇帝都下了圣旨,他怎么会不知道?
鲁月婷一边走一边想,他觉得自己误会她了,想来求得她的原谅?她还记得蒋顺熙说她水性杨花,勾搭这个勾搭那个,她相信当时他是气急了才说出这番话,可是这就是能一句道歉就能抹杀掉吗?
鲁月婷闷闷不乐,无聊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一个接着一个,然后一步一步前进,竟也走了不少距离。
她控制着力气,不让石子踢得过远,只离了自己两三步距离,她睁大了眼睛守护着踢出去的小石子,它滚了几圈在自己预计的地方停下,鲁月婷提脚就要上去,却突然发现有一只黑色长靴踩住了那颗石子,顿时就消失在视线里。
她抬起头来,就见是耶鲁齐,笑得一脸盎然张扬,“木大老板。”
一声“木老板”瞬间噎住了鲁月婷,难道这位大佬是在计较她隐瞒了身份?出门在外,是要小心为上嘛,难道还要扒光自己的马甲给别人看吗?更何况这位还是安图雅的哥哥,情敌的哥哥!
呸!鲁月婷暗啐了自己一嘴,什么情敌!
鲁月婷兀自尴尬了一会,就也挂起笑容迎上前,比脸皮她就没在怕的,她也回了一句,“三殿下,令妹可好?”
耶鲁齐低头轻笑,原是他低估了鲁月婷,“一切都好。今日我作东,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一起吃顿饭?”他尾音上扬,是诚意十足的邀请。
鲁月婷望了望天色尚早,去喝个下午茶也不耽误,遂点了下头,“三殿下盛情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耶鲁齐已经订好了包间,带了鲁月婷来就引她上了楼,还未推开门,房内已经有浓浓的羊肉味道飘出了房间。
冬日时节喝碗热乎乎的羊肉汤也是不错的选择,鲁月婷深吸一口气,就拌着浓郁的鲜香进了包间,却没想到,桌旁还坐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鲁月婷有些状况之外,觉得安图雅的出现说得过去也说不过去,不明白耶鲁齐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安图雅是准备玩什么把戏。
她仿佛就是被推搡着坐在了凳子上,目光里空荡荡的,落在虚空上,没有焦距,只在安图雅举杯向她敬酒时才像是活了过来,人总是能更敏感地察觉到旁人对自己的挑衅和攻击,这个时候,浑身就会像是长满了刺猬,充满了防备。
安图雅却好像全没注意到鲁月婷的防备和排斥,举着茶盏依旧笑意盈盈地,“鲁月婷,谢谢你救了我三哥。我三哥常说,如果没有你,他就没法逃过这一劫了,多谢你的仗义相助。”说罢就一仰而尽,喝完了之后还倒转了酒杯,一滴不剩。
鲁月婷瘪着嘴,也默不作声地喝光了。
她不过是礼尚往来,可不是真的承她的谢,嘴里嘟囔着:“那可不是仗义相助,那是为了救我自己。”
她含糊地说着话,可对面的两人哪是寻常人,自是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话音刚落,他们就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安图雅,提着酒瓶子就往她杯里添满,然后就是又要邀来共饮,鲁月婷也只得站起身来,与她碰杯,又喝了个精光。
耶鲁齐一声不吭,噙着笑意小口地抿着。
鲁月婷看不下去了,在安图雅又要添酒的时候终于开口,她觉得安图雅在恶整她,伸手捂住杯口仰头问她,自然没有好语气,“你是不是想把我灌醉了,就把我揍一顿啊?”
安图雅倒酒的那只手顿住,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本公主要想揍你,现在就可以把你打趴下,还用得着灌醉你?”
闻言,鲁月婷立刻嚷嚷着要走,“哦,你终于把你的真实目的说出来了,你怕找不到我,就让你哥来请我,然后你俩合伙……”
说着攥紧了衣裳,意味深长地“咦”了一声。
安图雅听之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在她长长地“咦”地声音中总算领会到了她的意味深长,当着她哥的面,她有些挂不住脸,恼羞成怒道,“鲁月婷,我们能对你做什么,真是没羞没臊。”
鲁月婷淡淡地来了一句,“我可是你哥的救命恩人。”
安图雅立即偃旗息鼓,坐回了凳子上不服气地与她呛声,“知道是救命恩人,不用想也知道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那你说揍人的事情干嘛?”
“好玩啊。”鲁月婷得意地吐吐舌头,安图雅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你……”安图雅又要拍桌而起,是耶鲁齐举起了手制止住她,他笑望鲁月婷,说,“演完了没有?”
鲁月婷被人揭穿也不着恼,淡定地回道,“还没有。”
安图雅一听,明白了之前不过是鲁月婷与她开的玩笑,胸中郁气也散了几分,爽朗一笑,“你那么谨慎干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