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说出了很多蒋顺熙都不知道的事情,又道,“大侠火锅店东家一个人忙不过来,二皇子时不时地过来搭把手。二皇子人好,对东家也很照顾,就连我们这些人看了,也是很感动的。王爷和二皇子都是好人,东家虽然明面上是我们的老板,但是我们心底里都把她当真正的亲人看待的,她幸福,我们也挺高兴的。”
嫣儿这样一副恍若家中老母亲把女儿托付给其他人的神情和举止,愣是把鲁月婷惊得打了个颤。更何况她发了两个好人卡,将蒋顺熙和齐南山摆在了同一位置上,鲁月婷觉得,蒋顺熙此时肯定连杀了她的心都有。
危险一步步靠近,非常有警觉心的鲁月婷只得盯紧了蒋顺熙,准备在这个易怒的狂狮展现雷霆之怒前来个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果然立刻蒋顺熙一张俊脸就冷冽如寒冰,鲁月婷紧紧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未料下一秒他却直接开了口,“齐南山十四岁的时候太后和皇帝各送了两名宫女。”说宫女的意思是有点儿隐晦的,不过在坐的应该都能猜出来,他想起一茬,又道,“年前皇兄还在替他选择合适的皇子妃人选。”
这么久相处下来,鲁月婷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什么是她的底线,蒋顺熙不说一清二楚,可也距了个八九不离十。
嫣儿说的许多话他都无法立论驳斥,只能说些这个,以他的性格说出这种话是鲁月婷始料未及的,他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却不知为何始终坚持着将它一字一句地说完。
鲁月婷听完后忍俊不禁,几乎都可以想象到他心中的天人交战。她明白蒋顺熙说出这番话是何意,她承认他这话真真是戳进了她心头里。
她想得到的感情,都必须最纯洁无暇的。
他正襟危坐,面上还是严肃认真的模样,徐玮和嫣儿却是不解其意,在他们看来,高官达人,更甚是如二皇子这般尊贵的身份,有个一两个通房是不算什么的。这是那些大家族出生的贵子必须经历的,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懂蒋顺熙刻意提及的意思。
蒋顺熙见鲁月婷对此好像不以为意,心下微微有些急切,还自己画蛇添足般地加了一句,“齐南山不是什么好人,皇宫里的人都是有两副面孔的。”
为了贬低齐南山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不是一杆子把自己也打死了吗?鲁月婷忍笑忍得很费力。
嫣儿这下算是看懂了,她不明白蒋顺熙前一句话的用意何在,后一句却是足够明了了。
世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着实不假。郢都城里至今还流传着关于蒋顺熙一鼓作气连破十城的英勇辉煌,大赞他少年英才,有谁会想到呢?曾经战功赫赫威武轩昂的镇国大将军蒋顺熙,却在感情上屡屡失足。
他语气中对于齐南山的不屑明显,更是有如八卦记者一般爆出了齐南山的许多丑事,鲁月婷兴致勃勃地听着,也不多做评价,还配合着点了点头。稍过一会儿,刚才还是严寒极地,现在就已经是春风拂来,暖阳初照了。
蒋顺熙看过鲁月婷拟的礼单,心里知道徐玮和嫣儿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自己以往的猜测也不过都是些空穴来风,他以前对徐玮的敌意更像是无中生有故意给人难堪一般,他有些愧疚,说到自己也会备份礼物,“春风得意楼我也算是半个老板,你们既然是酒楼的伙计,就是我的伙计,算是一家人,你们成亲我自然会前往。”
他心中的小九九鲁月婷看得清楚,笑而不语。
嫣儿眉眼弯弯,开玩笑地说,“希望以后是真正的一家人。”她眼神瞬间扫过蒋顺熙和鲁月婷,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一时间房中都静悄悄的,谁也没开腔打破这一沉默。
再是静了一会儿,终是受不过这氛围,嫣儿托辞说大堂内需要帮忙,就与徐玮一同离开了,房屋里剩了两人,还是静得好像子时的天空,黑沉沉的压在两个人的心头。
鲁月婷嘴角张合了好几下,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说出来。她把玩着桌上精致的茶盏,伸出手指细细画过上面的纹路,盯着那青白瓷杯,若有所思。
“这里的人……比你们那里可有特别?”蒋顺熙似有些踌躇,但还是首先出声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特别?鲁月婷凝神想了想,认真地回道,“特别谈不上吧,不过我挺欣赏耶鲁齐和齐南山的,他们跟我想象中的古人一点儿都不像。”
鲁月婷话音刚落,对面的蒋顺熙才柔和不过半晌功夫的脸色兀地又沉了下来,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有问有答有什么让他不满意了,有两个欣赏的人这也能黑脸?
鲁月婷暗自吐槽着,不过也算又一次见识了蒋顺熙变脸的速度,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她也不上前询问他突然生气的原因,免得自讨没趣,却又听见蒋顺熙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你哪来的那份儿闲心去操心别人的婚事?你今年不是已经满二十四了吗?”
刚才还在问对于这里的人有什么看法,现在突然又提及嫣儿和徐玮的婚事,甚至无缘无故说起她的年龄,对于蒋顺熙的脑回路,鲁月婷也表示叹为观止。
年龄从古至今对于女人来说都是禁忌,鲁月婷也不例外,她严肃地望着他,“我离二十四还早着呢。”
蒋顺熙不以为意,嗤笑一声,“二十三也是一把年纪了。“然后他又意有所指,”像你这把年纪,都该嫁人了,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婚事吧。”
鲁月婷根本没听出来蒋顺熙语气中隐隐暗含的期待之意,听他说完,她歪着脸看向蒋顺熙,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不认识他了。终归到底,蒋顺熙也还是一个古人而已,并不会因为他有一张多么倾国倾城的脸而有丝毫改变。
“我还年轻,为什么要想嫁人的事情?”鲁月婷不咸不淡的反问他。在现代,她只不过是一个初初跨出象牙塔的学生,社会纷繁复杂,她努力浸淫其中,却又始终坚持自己一颗初心。
尽管换了空间距离,换了工作性质,现在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但她的思想仍然是没有改变的,她不会成为谁的附属品,她自己也会过得很好。
她还年轻,还有很多高山等着她去攀登,有很多大河等着她去跨过。
“在我们那里,我这个年纪就是一个小女生,不需要这么早操心嫁人的事情。”鲁月婷告诉他。
说到小女生,鲁月婷有些羞涩,她还拥有小女生的年龄,却有金刚钻的心了。并且在西京,她这个小女生的年龄也算不得什么了。遇到的赵芹敏和耶鲁齐,甚至是嫣儿,她在其他方面赢过她们与否她不知道,不过年纪上肯定是碾压的。
蒋顺熙皱了皱眉头,对鲁月婷的话很不赞同,他淡淡地提醒她,“这是西京了,女子十五便待字闺中,就等着有人上门说亲了。”
“可是那不是我。”鲁月婷的声线难得像是浸入了冰水一般,没有半分情感的掺杂,“我不是为了结婚生子,我不想以后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这里不是中国,不是魔都北京,这是西京,可是那又有什么不同呢?她不会因为外界违背自己的内心,“就算到了西京,鲁月婷还是鲁月婷,不是别人,不会变成每天操心婚事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老女人。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年纪大,年纪大又怎么了,我照样能过得很好。就像现在,你说我二十四了,我二十四了有很大的影响吗?太阳一样东升西落,酒楼照样运转着,对于别人没有关系,对我自己来说,我更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与蒋顺熙语气如此生硬的说话,长话连篇之后鲁月婷仍是气不过,面前的这个人是与她最亲密的男子,是她不问缘由全然相信的人,她以为他最懂她,可是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蒋顺熙,你也不过如此。”
蒋顺熙被鲁月婷这句话气得胸腔怒气翻涌起来,使劲压抑着情绪问她,话问出口的时候就像是咬着后槽牙一般,“你什么意思?”
鲁月婷别他一眼,“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蒋顺熙,你知道吗?你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你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这句话就像一支利箭精准地刺中了蒋顺熙的心脏,刚才的涩意已经都不算什么了,他甚至是什么都不想解释了。
耶鲁齐立在门外听了这一席话,禁不住啧啧称奇,天朝女子也能有此气度,着实让他赞叹不已,对鲁月婷因此也多了一分欣赏之意。
屋内两个人吵得火热,耶鲁齐无意打扰,抬了步子正准备离开,却听见房门猛地被一阵大力拉扯开,又“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他回过头去,与蒋顺熙面面相觑。
耶鲁齐迟疑了一番,还是抬步进屋子去了。鲁月婷听见脚步声,抬眼而去的时候,极好的掩饰住了那一丝失落。
“你怎么来了?”鲁月婷笑道,全然不提半分刚才的剑拔弩张,好似寻常。
“我刚才就在门外待了一会儿。”耶鲁齐道。
见他明话直言,鲁月婷神色微动,耶鲁齐并未对他们之间的争辩有什么想法,只是对鲁月婷的话极是赞同得很,“你说的极是,我看天朝关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也应该改一改了。”
耶鲁齐的见解与她不谋而合,鲁月婷一时又愤愤起来,“凭什么女人就应该成婚嫁人,难道我们就不能做点儿其他的吗?好像我们的出路就只有这样一条,这是**裸的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