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难不死,鲁月婷劫后而升腾起来的欢喜大过身体上的疼痛,她摇摇头,“没是,我们先离开吧。”
蒋顺熙也点点头,撑力就要站起来,却是摇晃了一下,鲁月婷赶紧扶住他,发现他唇上竟是惨白,脸色也是煞白一片,心下慌乱不已,声音都带了哭腔,“蒋顺熙……”
“走……”蒋顺熙不答,浑浑噩噩的只知道此处危地,要赶紧带鲁月婷离开。
昏沉沉的他仍然倔强,携了鲁月婷就是一深一浅的往前走,留下一地带血的脚步。
青草郁郁,沾惹了血液的腥气。
血液轻声滴答落在石板地上,蒋顺熙眼神迷蒙,却还是撑力往前走,终于行至王府门口,门口的小厮见状立即迎上来,鲁月婷她瘪着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蒋顺熙浑身就像是入了血泊,玄色衣袍看不清血迹漫布,可是手一触摸上去便是满手血迹,黏黏腻腻的,小厮立马大声喊人,步伐凌乱时人前纷扰,蒋顺熙眼曈微眯,奔忙的身姿一个个地朝前而来,侧过脸见鲁月婷面色慌乱地哭泣着脸,他心神一卸,正是要抬手想拭去她的眼泪,他嘴唇微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倒在鲁月婷肩上。
鲁月婷面目怆然,颤抖着手伸去颈侧探及他的搏动,大伤大悲,大惊大喜之间一时间启唇闭合,竟是一点微弱的声音也发不出了。
老管家已奔至跟前,吩咐了人去请大夫,常英也是异常的面色凝重。
大夫来了,鲁月婷退至门外,不敢听到,哪怕是一丁点儿不好的消息,耳畔却自发传来屋内几个人的声音,她越是不听,却越想听。
过了半晌,她抬脚进屋,大夫已经看过了床榻上昏迷沉沉不醒的人,转身对一旁的老管家嘱咐,“王爷流血过多,老夫写几张单子,按着上面抓药即可,一日三剂,切谨记。”
老管家闻言重重地点头,又瞧了眼床上苍白羸弱的蒋顺熙,问道,“大夫,我家王爷……没事吧?”
那大夫年过半百,已是花白头发,抚着同样是花白的胡须顿了两下,又是掀眼看了看,又是端摩神色,才唇角上扬,语气轻快,令人安心,“放心吧,王爷身上伤口密布,却是不及内里,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了。”
随身在旁的人听到了这句话才算是放下了心,挨着向大夫道谢,待他写好单子之后,老管家亲自送了大夫出去,常英派人去抓药,屋内各人都去忙着事,屋内只剩了鲁月婷呆愣地站着。
她怯怯地上前,蒋顺熙脸上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莹白的一张脸沉静淡然,还是以往他面无表情肃然的模样,可是那棉被遮掩上的身躯,伤痕密布,浑身像是没有一处好地方,她手中孱弱,什么忙也没帮上,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蒋顺熙武功卓绝,都是她拖了后腿,现在却缠缠病榻。
丫鬟端了热水进来,抬头望见床头的鲁月婷,叫了一声,“小姐。”
鲁月婷赶紧起身,擦去眼角的泪水就让过身子,丫鬟拧干了帕子上前,不经意回过目光,却是大叫了一声,手指着鲁月婷的右肩,“血……”
鲁月婷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肩头血珠直冒,已经浸湿了右肩的衣裳,她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你先处理。”
说完她自己跌跌撞撞地出了门,独自一人立在门檐下,屋内血腥弥漫沉重,她就快要坚持不下去。
王府里都来来往往,纷纷忙碌着,鲁月婷看看自己,看看手掌上的血液,却只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她不该缠着蒋顺熙说要一同前往,也不该为了搜寻证据而冒险,害了蒋顺熙。
她从怀中掏出那本账册,扉页已无,白色的纸页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想起他的眸光,强悍又不可一世,如今却紧闭了眼眸敛去一世繁盛,他执剑迎上一往无前的时候,是她的至尊宝,也驾着五彩霞光。
好在都没事,他们终究都是平安,鲁月婷仰头遥望天边一缕霞辉,是拨开云雾见日明的欣喜。
抓了药煮好之后端进房里,鲁月婷接过一勺一勺喂进蒋顺熙的嘴里。
睡着的他比清醒的乖多了,瓷勺凑进嘴边,药汁轻易地就入他的嘴里,慢慢流进喉里,嘴角只溢出了微末汁液,鲁月婷拿过帕子擦拭干净。
若是蒋顺熙醒来睁开眼睛,一定会惊讶,因为此时此刻的鲁月婷,是罕见的面庞柔和似水,目光恬静温柔。
她抬手抚着他的眉尾,顺着眼角一路向下,轻拂他的脸庞,精致的容颜,唇角不自觉就带了笑,窗外日光倾泻,他房中的床榻正对着开窗,余晖恰好射在床栏之间,点点灿星洒落在他的脸庞,整个人像是萦绕在光芒中。
蒋顺熙真的很帅啊,鲁月婷抚摸着他的鼻梁,眉眼,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和赞美着。
她伸手向下,抚上他的嘴唇,还有着淡淡的苍白之色,她缓慢地摩挲着蒋顺熙的唇瓣,轻笑一声,他的唇温润柔软,比之他平日里沉沉的脸色要温柔许多。他就这样躺着,闭紧了双眼,可是那两片浅白莹润的唇,停顿在那里,无形中就像是有一股致命的诱惑,深深的在吸引着她。
鲁月婷瞬时就红了脸颊,她抿了抿唇,回头望了望,眼神小心翼翼地,四下无人好作案,她又回转了眸直勾勾地盯着那两片唇瓣。
她将手撑在床沿上,慢慢地靠近,眼睛眨巴眨巴地,睫毛也微微颤抖,咫尺之间,她咧开了笑容,就覆上了他的嘴唇,学着他以往的模样,啃咬了两下,顿时心就像是溢满了甜蜜蜜的汁糖,柔软得一塌糊涂。
刚要踏进房门的老管家看到这一幕,立时就收回了脚,然后又凑过了脑袋仔细看了两眼,笑嘻嘻地又倒转了身子回去了。
天气微凉,夕阳正好。
大夫嘱咐蒋顺熙要多休息,晚上熬药的时候加了点安神的成份让他好好睡一觉。
第二日蒋顺熙醒来的时候,除了身体上的刀口剑伤密布需要休养外,只觉神清气爽,分外清醒,躯体上的疲累和虚弱荡然无存。
浦一醒来,蒋顺熙就出声叫过常英,更衣洗漱过后就说要进宫面圣。
常英一切以蒋顺熙的命令是从,听命之后就去了书房收拾,片刻之后,就整理好准备进宫了。
老管家见状急走过来,慈和的脸上是深沉的担忧,“小王爷,这伤还没好,再缓缓吧。”
蒋顺熙微微摇了摇头,又是问道,“唐叔,鲁月婷呢?”
老管家正要回答,鲁月婷急匆匆地从远处追赶过来,抢先出声,“你问我干什么?”接着走近了跟前,捏了一下他的手臂,只看见他皱了眉头,数落道,“你看看,伤都没好全,还出什么门,进什么宫啊!”
“那件事,必须尽早向皇上汇报。”蒋顺熙面色严肃。
鲁月婷沉眸半晌,想起如今整个郢都城内对佛山爆炸之事传得是沸沸扬扬,各种猜测都接踵而来,其中有的更是匪夷所思,由此可见朝堂上定会也是色彩纷呈,对于龙座上的皇帝,可以说是相当的手足无措了。
想到此,鲁月婷让开道路,轻声说道,“走吧。”
蒋顺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刚要越过她半步,只听她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
马车行驶到宫门口便停下,进了紫禁城,里面的路便要自己走了。鲁月婷跟着蒋顺熙下了马车,眸色清淡地叮嘱,“万事小心,你有伤在身,更要慎重。”
今日的鲁月婷有些奇怪,蒋顺熙略带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多想,顺着她的话颔首以答,带了常英就从宫门进去了,鲁月婷看着那两个身影渐失,低头沉叹了一声,转身就上了马车。
车夫驶着马匹,车轱辘声连轴转响着,就停在了宫门一角等着进去的两个人。
上书房外,有小太监出来传召蒋顺熙,常英等在门外,蒋顺熙就甩了衣袖大步而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蒋顺熙磕头行礼。
皇帝立即从书桌后走出来,向前两步扶起蒋顺熙,轻斥道,“你我兄弟何须如此见礼,以后不是说过你了吗?”
蒋顺熙闻言抱手躬腰,恭敬道,“君臣之礼,礼不可废。”
又是这番说辞,皇帝只觉得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也懒得再与他分辩,纠正他了,遂无奈地摆摆手,也就随他去了。他重新又走回书桌后,上面一大摞堆得多高的奏折,他拿起一本执了红笔就要批注。
不知是奏折里面是什么内容,皇帝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最后竟是一甩手就将奏折扔到了地上,散落在蒋顺熙脚边。
蒋顺熙弯腰拾起奏章,一目十行看过内容后沉默不言,皇帝又是翻了几张奏本,哗啦啦竟是全拂到了地上。
“一群饭桶!礼部户部兵部!一个个只会跟朕说缺银子缺银子!国库都入了他们的账,什么样子不清楚啊!竟然还发折子到朕面前来讨银子!”皇帝冷哼一声,气得大吼,他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
立在一旁伺候的太监总管见状,即刻端了碗参茶递给皇帝,“皇上,别生气别生气,要保重身子,润润喉。”
皇帝接过抿了一口,依然是怒不可遏的模样,他指了指地上一堆奏折,顿了顿手指,眉毛一挑一挑的,“你看看,这帮老东西!”
“不就是缺银子吗?”蒋顺熙轻笑一声,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皇帝撇眼瞧着他,眼里是淡淡的痛楚。
他这个弟弟,虽是在冷宫中长大的,小的时候却是真没吃什么苦,他和母妃一直保护着蒋顺熙,甚至宠溺他到母妃去世之前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竟还有胆子欺负皇后的女儿伦和公主,那时候他也像此时一般勾唇一笑,轻描淡写地又以言语讽刺伦和,惹得皇后的女儿又是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