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月婷有蒋顺熙撑腰,哪里会在意这一声呼喝,她越发近前,指着案上的生鱼片说道,“你承认吗?你可含了几分虚假?”
那位厨师冷哼一声,鲁月婷得了答案又道,“生鱼片明明是从我们西京传到你们国家的,可是天下找不出第二人像你这般没脸没皮,把我朝美食抢来安在你们国家。梅师傅不与你争是因为他大度,可不是输给你的意思,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鲁月婷非常愤慨,话像滚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外蹦,“若是要论做生鱼片,还是我们更正宗,就你这手艺,根本不能入眼!你还有胆子到我们这儿来炫耀,梅师傅心慈放你一马,千万不要给脸不要脸!”
刚才他无论怎样言语相逼都无人出来应承一句,所以尽管此时鲁月婷出来气势恢宏,义正言辞,东洋厨师自她开口说起就带了三分怀疑,说到最后更加全是质疑,甚至激起了几分斗志,“口说无凭,咱们就来比试比试!”
鲁月婷正求之不得,想借比试之便名正言顺地杀杀他的锐气,立马应下,“谁怕谁!”三个字全是豪情万丈。
灯火依稀之间,众人都认出来了这是春风得意楼的老板鲁月婷,顿时觉得胜利有望。
鱼缸里有各种各样的鱼,那位东洋厨师如上次一般随意挑了一条最大鱼就放在案板上处理起来,鲁月婷却是仔细地在鱼缸里搜索着,忽而眼前一亮,伸手便逮住了分在活泼的鲫鱼。
此时便是时间和口味的对决,鲁月婷已经落后了一截,她似乎是毫不关心,只按照自己的步骤一步一步这样做着。
与东洋厨师不同的是,鲁月婷处理了鱼鳞鱼鳃之后并没有先是把它的肚子剖开,而且用毛巾擦干净后直接朝着鲫鱼的脊背划开一条缝后,看清鱼骨走向,随后就一片一片地片下无刺的鱼肉,接着用毛巾将鱼片上的水分吸干就可以放着备用了。
片好鱼片处理就花了鲁月婷大部分功夫,那位东洋厨师已经领先很多,好在之后她奋起急追,鲁月婷厨艺刀工其实都不错,准备蘸料这些非常迅速,几乎是贴着那来自东洋厨师的结尾做好了。
梅师傅德高望重,当作此次比试的裁判。两盘生鱼片被放在一边的案上,他各自吃了一片,脸上无甚表情,众人皆是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他又夹了一块鲁月婷做的生鱼片,这才悠悠然地说话,“依老夫所见,当是这位姑娘更甚一筹。”
他话音刚落,众人都是欢呼起来,鲁月婷对这个结果倒是并不意外,回到蒋顺熙的身旁站定,周边投来多少或赞或羡的目光,她挑眉看向蒋顺熙,得意一笑。
这么多目光汇聚在鲁月婷身上,她俨然成了这繁华街道中心的一盏光芒照人的明灯,蒋顺熙面无表情,无形中释放出凛冽的气压,他以冷酷的眼神逼退那些窥伺的人们,却在触及鲁月婷的笑容时禁不住面容舒展,勾唇一笑,恍惚了时光。
那位东洋厨师听到梅师傅这种评价自然不会甘心,他走到众人面前大声控诉不公平,“这位酒楼的大师是你们自己人,当然会偏帮那个女的。想不到飘香居名满天下,竟也会做出这么有辱信誉的事情!”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梅师傅虽然被奉为飘香居的“金招牌”,但是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
是以当这位东洋来的厨师嘲笑他不能将生鱼片做成菜的时候,他也依旧是平常心对待。可是当这厨师说出这般污蔑飘香居名誉的话来,他却是真的生气了,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这位小兄弟,你从东洋远道而来,我们确实应该以诚相待。可是你多次言语相逼,如今又是诋毁飘香居的声誉,这实在不是君子作风。”
他声声错错,谴责之意明显。众人也是附和,比试就比试,何必牵扯其他。这个东洋厨师做的实在是不地道。
梅师傅见那厨师听了虽觉理亏闭上嘴不再说话,但那表情中仍是含着对他的怀疑,不过他身正不怕影子斜,遂温和了语气说道,“如果你不相信,就自己来尝尝吧。”
他相信,只要尝过的人,都会做出最公明的判断。
扶那桑做的生鱼片在他们东洋也是有名气的,所以并没有将梅师傅的话放在心里,他见梅师傅似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是不屑,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吃了一片。他开始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咀嚼着,初时觉得寻常味道,后来竟是陡然间就睁开了双眼,瞪大了眸子。
他从来不知道生鱼片也能好吃到如此地步,鲁月婷做的生鱼片明显味道比他的更鲜美,一口一口咀嚼下去,每一口都有不同的味道弥漫开来,层次更为丰富,扶那桑心情复杂地抬眼看她,“你是怎么做的?”
他此话一出,便是承认了他做的生鱼片不如鲁月婷了。
从扶那桑第一次做生鱼片起,鲁月婷就已经注意他的所有流程动作了。是以他现在认输妥协,鲁月婷也乐得指点他几句,她闲步走在人前,“生鱼片其一在鱼片,其二在酱料。酱料我没什么好说的,鱼片的选择嘛……“她指了指水缸里游来游去的鱼,又道,“我看你并没有在意过选择哪种鱼类,譬如你刚才选择的鲢鱼,后面却选了鲤鱼。做鱼生,鲢鱼属下等,鲤鱼属中等,口感自然不如上等的罗非鱼了。”
鲁月婷本来还想说说他的刀工问题,瞧见扶那桑的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嗫喏了下终是没再出声,可那位东洋厨师仍是羞愧难当,众人的讥讽更是让他抬不起头来。
不过是一报还一报,适才他那样侮辱梅师傅,侮辱飘香居,说话做事全不留半点儿余地,目中无人到那个地步,也怪不得打脸的时候来得那样快,导致现在群起而攻之了。
她拉着蒋顺熙正想转身离去,忽见眼前一道寒光划过,那位东洋厨师从腰侧抽出一把长剑,双手举着对着鲁月婷,众人均是惊呼连绵,都退后了好几步,却见那人反手一转双手握住剑柄,满目悲凉,大喊道,“扶那桑无颜回国,愧对列祖列宗,在此切腹自尽为以谢罪!”
说着就持剑向下,手里气势十足,眼神决然坚定,众人都震惊地张大了嘴,鲁月婷也是害怕地缩在蒋顺熙背后,想挡住漫天血腥。
蒋顺熙安抚地抚了抚鲁月婷的手臂,再回头看的时候眉头紧锁,两指微微一动,风起尘扬,那柄长剑便听得“叮”地一声被击中,内劲强大,扶那桑两手发麻,竟是握持不住,一把利剑就被扔在了地上。
他怔怔望着前方,鲁月婷听到动静,从蒋顺熙身后出来,见状竟然有点儿想笑,还有一点儿怅惘。
她以前看《爱情公寓》的时候,老是听关谷说“我要分分钟切腹自尽”,那时候看这个就是一个笑点,后来变成了好多人的口头禅,却没想到真正有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这句话付诸行动。
“切腹自尽为以谢罪”八个字他说得悲怆,鲁月婷开始真当这是一个笑谈,试想如果蒋顺熙没出手相救的话,这句话真的就变成了遗言了。
既然性命无忧,鲁月婷也安下心来,然而心里终究有点儿不舒服,她本不想如此招人眼,却也忍不住说上两句,“我真的很看不起你,不过是输了比试罢了,这值得你切腹自尽吗?”
她看见这位东洋厨师仍是一脸悲愤,明白了他的症结,却是更为不齿,她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觉得我们骂你骂得严重了,对不对?那请你首先想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好事再来埋怨别人吧!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岂不是你自尽成功了,这笔账还要算在我们身上吗?”
她难得的说话如此咄咄逼人,其实句句在理,扶那桑虽然被她说得面目羞愧抬不起头,但也终归没再做什么“切腹自尽”的事。
鲁月婷见此也没不再多说。
她一番话洋洋洒洒,义正言辞有理有据,众人的目光又积聚过来,蒋顺熙侧身挡住四散而来的视线,仍是心生不满,转头就要带着鲁月婷离开。
“请留步!”
不知是谁的叫喊声,鲁月婷回过头望去,只见是飘香居的林掌柜急忙赶上来。
鲁月婷不解其意,带了困惑,“林掌柜,有什么事吗?”
她越过林掌柜特意往后瞧了瞧,发现那位东洋厨师已经走了,又有了新的厨子上来挑战,梅师傅正在细心指导,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刚才戏剧一般的情景早已不见,众人看接二连三的挑战者上台展示美食,非常的兴致勃勃了。
林掌柜见状赶紧摆了摆手,先是向一旁的蒋顺熙弯腰行礼,得了他的回应之后才直起身子对鲁月婷说道,“没有,这次还多亏木老板,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林掌柜严重了。咱们做一行的,他今天来看你们的笑话,明天就能到我春风得意楼门口去闹事。况且他也太狂妄了,梅师傅德高望重不与他计较,我可看不过去。”鲁月婷一脸平静,丝毫不以为然。
林掌柜却依然连声道谢,鲁月婷阻拦不住也就任由他去了,之后又看他似有犹豫之色,嘴唇轻启微合之间仍没有吐出一句,鲁月婷更是不解,追问道,“林掌柜,还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我的吗?”
他面上为难,过了一会儿拍了一下大腿,重重地叹息一声,才说道,“木老板,这话说来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老夫这回要拉下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