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郢都城的夜市他们逛过很多次,是一样的街道,一样的摊主,一样的吆喝,一样的夜空,一样的欢声笑语,身边陪伴的是一样的人,可是心情是不一样的。
他一回比一回觉得更开心。蒋顺熙找不到更加华丽的词汇来形容心里这种越渐柔软的感觉,他牵着的手能握得更紧,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回应。
今夜鲁月婷没有再在街道人群中四处穿梭,安安静静地牵着蒋顺熙的手闲逛在闹市中,好像也别有一番意趣。
她一直在笑,蒋顺熙侧过头望她,也是愉悦地笑着。
他们一起走过之前走过的路,鲁月婷突然看见那个饰品摊子,越过人群抬手一指,对着蒋顺熙说话,眸中满溢的惊喜,“你看,那个摊子!我第一次来这里逛街的时候就在那里买了一支簪子。”
鲁月婷晃了晃蒋顺熙的手停下来,指着发髻上的玉兰簪给他看,眸子一闪一闪的,比夜空中的星辰更加耀眼,“我一直戴着呢。”说罢又想起一茬儿,脱口而出道,“皇上还赏过我一枚蝴蝶簪,也很好看,但是我最喜欢这个。”
她话音未落,便是看到蒋顺熙突然沉了脸,鲁月婷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埋头耷拉着一张脸,咬着唇有些后悔。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好的气氛,都被你破坏掉了!鲁月婷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可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鲁月婷低头不语,也不知道该怎么挽救。
她仰着头笑着像是要糖吃的孩子,蒋顺熙最喜欢看她笑的时候的样子。他突然想到,鲁月婷与齐南山、耶鲁齐相处时都是欢欣愉悦的笑着,只有在他面前才小心翼翼地,顾忌着他的心情。
蒋顺熙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皇兄送她簪子又不是真心,并且还把她拉进了这朝中权势争斗中,让鲁月婷也成了那股暗势力的目标。他竟然在对这个生气,真是不该。
蒋顺熙暗自唾弃自己,低头看见鲁月婷嘴唇紧抿一脸郁郁的模样,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又移开手抚了抚那根廉价的玉兰簪子,温和地笑着,“我也最喜欢你送的玉佩。”
鲁月婷眸中一喜,抬起眼睑便看见蒋顺熙腰间随身佩戴的玉佩,仰头看他完全不是生气的样子,眨巴眨巴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蒋顺熙见她仍是恍然,唇角不由微微地扬起,眼神也是少见的温柔之色,鲁月婷见势张开双臂飞扑进他怀里,鼻尖微酸,忍不住嗔道,“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你是。”他今天分外的好说话,鲁月婷胆子也大了起来。
蒋顺熙闻言不答,只是箍在鲁月婷腰间的手紧了紧。
鲁月婷赶紧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夜色正好,拂柳微光,心照明。
临桥而上,正好可以看到湖对面的酒楼,再往西北方向看去,就是大侠火锅店。
鲁月婷左右看着,顿时有一种一眼望去尽是我的地盘的豪气。
隔湖而望,还能望见春风得意楼里宾客满堂,座无虚席的盛况,依稀可见徐玮和嫣儿在其中穿梭忙碌的身影。
鲁月婷站在桥上朝着那边挥手,嘴里大声呼喝,二楼上的嫣儿似乎听到声音也向这边回望。
蒋顺熙在后面慢慢跟着,时不时地帮鲁月婷避开拥挤的人群,防止她被撞到,看着桥头上那个张牙舞爪的身影笑得一脸肆无忌惮,他也舒展了眉头,眼里心底都是欢欣。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不其然正见了那个嫣儿在二楼床头对她招手,难怪她笑得这么开心。
鲁月婷得了回应更加开心,转头跑至他跟前,对蒋顺熙说道,“我去酒楼里看看,等会儿回来找你。”
说罢也不待蒋顺熙回答,就蹬蹬蹬地朝着春风得意楼的方向而去。
蒋顺熙张了张嘴,也没能吐出一句话,鲁月婷早就跑了很远了。他神色不虞,可是那个罪魁祸首早就蹦开了老远,发气也找不到由头,更何况如今他连生气都不忍心对着她了。
蒋顺熙提步走至桥中央,抬眼看着那个娇小的人儿在人群中穿梭,视线随之而动,像是无声的守候。
突然间,他眼神一凝,他黑眸中的笑意瞬间敛去,消失得干干净净,飞身踏湖而去,一道身影如乘风去,衣袂翩飞如白蝶,一道破空声传来,疾厉又迅猛,朝着那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黑影直往而去。
拥挤人潮中只见不知何处出现的两个人脚步加快,奔着鲁月婷的方向而去,察觉到浓烈的杀气之后更是加快了动作,奔至鲁月婷背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左右夹攻便带了她飞快往人群外散开。
蒋顺熙未达之时,他们更是直接掠了鲁月婷飞身而上,踏着白露和倾泻而下的月光转身就来到了郊外。
身后气息轻浅,仿若未闻,黑衣人心下稍定,便是落在了晕黄铺满的树叶上。茂密的丛林里静谧可闻,只听得到野兽般的嚎鸣。
鲁月婷使劲挣了挣,却是纹丝不动,嘴里被塞了一块纱布,只得“呜呜”地叫着。
一人还在四处张望,另一人好像已经觉察到林间非比寻常的危险气息,喝道,“快走!”说罢又提起鲁月婷的衣领又要凌空而走。
“想走?把人给我放下!”蒋顺熙双手负在身后,腰间玉佩盈盈翠光,冷风撩起他的衣摆,从树枝头缓缓落下,嘴角轻蔑而冷冽。
那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厉光而去,“哪里来的小子,少管闲事,散开。”
“这么不识相,那就谁也别想走。”蒋顺熙冷冷地说道。
蒋顺熙的气势更烈,黑衣人见势不对,一人主动提刀向前,攻势如虹如雷,每一招一式都带着绝对的杀气。
鲁月婷被另一人摘在手中动弹不得,看到这边的凌厉攻势,面上不禁一阵焦急,越发激烈地挣扎,背后的那人始终死死地箍着她的手腕,不论她如何动作都不能离开一步。
蒋顺熙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俊寿无双的面容上,嘴角微勾,朝这边一笑,眼眸中带了宠溺的微光,像是轻轻的安抚之意。鲁月婷一直凝眸注视着他,接收到这个视线,她才安静了下来。
她再凝神看去,见蒋顺熙脚尖轻点之间,一步步均是完美的侧身闪躲,那黑衣人力道渐强,步伐更速,却是仍然没能摸着他的一片衣角。他手上的折扇关起,直至此时依旧没有展开攻击,鲁月婷明白折扇就是蒋顺熙的武器,到了现在就如宝刀不用出鞘一般,看来这个黑衣人并不是她的对手,也放下心来。
那黑衣人越发不敌,被蒋顺熙逼着连连后退,疾风迅厉,他没有任何武器,可是那夹带着烈风的树叶就像是夺人神魂的魔鬼一般,缥缈鬼魅,神乎其踪。
蒋顺熙眼神迸发出利光,翻转之间双指又携了一片落叶而去,那黑衣人避无可避,大腿处被划开一条手掌长的伤口,一阵疼痛他便从半空中跌落,另一人见了连忙迎身抵御,招式对阵之间,仍是败下阵来。
鲁月婷一喜,正要上前,却被忽然而来的一人伸手掐住了喉咙,只听身后那人说道,“住手,否认我就杀了她。”
面罩下的声音压着嗓粗重难听,热气拂在鲁月婷耳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蒋顺熙见状攻势见缓,那个黑衣人在他手下讨不了半点儿好处,看着这边动静,跌跌撞撞地起身避到了一边。
蒋顺熙脸上不见一丝慌乱,手里招式一收,内力激发的杀气也渐渐收敛了些许,他双手交握在身后,只是眼眸中多了一丝锐利。
夜深愈凉,冷风无情,硝烟凝重,他薄唇微微勾起,漾起一抹冷笑,“还从来没人敢威胁我,你是在找死。”
没人看到他双手在背后紧握成拳,就像是紧紧攥着跳动的心脏,捏紧着他从来没有过的惊惧和紧张。
黑衣人见他丝毫不乱,心中也是忐忑,朝同伴一望,那边顿时悄悄挪步转到了蒋顺熙的身后,他双眼眯成一条缝,轻笑一声,“既然这样,那这个女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罢手中一紧,顿时就见鲁月婷涨红了脸,面上竟是艰难。他接到的命令本就是杀死这个女人,如果威胁到这个男人能全身而退是最好,如果不能,那么就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别动她!”
蒋顺熙心神一紧,脚尖点落就要飞身上前,却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危险。他身形飞快,后面的人追赶不及,他一脚踢中那人的天灵盖便见那人怔然立在前方,眼中还带着无边的恐惧。
那满溅的血滴落在了鲁月婷的鼻梁和眼角,眼前点滴猩红无边,她只觉身子发软就要倒地,蒋顺熙急忙赶来正好接住了她,他一阵阵后怕,猛地把鲁月婷拥入怀里,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样?”
他悔过,他该死,他以为这些人带着任务而来,一定不会妄下杀手,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他不敢相信,如果他再迟一步,她会变成什么样?
她是他捧在掌心的娇小姐,不该是能掂量的筹码。
鲁月婷听到他说话中的颤音,撑着力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蒋顺熙放开她,低头查看她脖子上的红痕,殷红浸着血丝,可想而知她是忍着多么大的疼痛而一声不吭,就是不想乱他心神,他眼中难得的有酸涩之意,眼眶也微微透着红,“我不是让你别忍着,痛了你不会说吗?”
他言语间是指责,但是鲁月婷知道,他比谁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