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陷入自己深深的后悔之中,鲁月婷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无声的安慰他。她头抵在蒋顺熙的肩膀上,蹭在他的耳畔,眼前突然掠过一道寒光,她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不及蒋顺熙反应,翻身就挡在了蒋顺熙面前。
大刀挥落,四处飞溅的血滴洒在积厚的落叶上,浸透了白衣胜雪,冰凉的夜里是无尽的严寒彻冷。
蒋顺熙猛地回身,只见那阔斧又来,他倾身抱起鲁月婷旋转而离,那人像是抓住了蒋顺熙的弱点,一招一式全是朝着他怀中昏迷的鲁月婷而去。
常英来得迟了一些,见状立即拥身而上,蒋顺熙眼神一聚就退出了打斗,屈身将鲁月婷轻轻放在地上,又是轻唤了一声看她微微张开了眼睛,随之又无力地垂下,心下一松。
那边常英已经制伏那人,一手揭开他的黑面,沉着声音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不答,常英手下越发用力,闷哼一声从那黑衣人的唇边溢出,面目狰狞得可怕,他挣扎着开口,“是丞……”
远处猛地传来嗖嗖地划破的锐利声,常英未及防备闪身躲开,一时又反应过来,凑上前去查看低下那人的动静,只见眉心一根尖锐的飞镖直插其中,他瞪大着双眼已是气绝身亡。
常英低头看去,拔下飞镖,细细察看,依稀可见那上面残留的黄色的液体。
蒋顺熙往这边望,常英立即回身禀报,“王爷,他已经死了。”说着将手中的飞镖呈到他眼前,“上面淬着毒。”
蒋顺熙闻言不说话,抬袖拭去鲁月婷脸上的血珠,又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抱着她站起来,冰冷的声音响起,“问出了什么?”
听言常英立即低下头,带着深深的惭愧,“属下只听到他说丞什么,还未细问他就被杀了。”
“下去领罚。”他冷冷的甩出这句话,却觉得最该受罚的是自己。他竟然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伤。
“是。”常英应声,没有丝毫辩解之意。
一袭白影急掠而走,怀中气息渐弱,蒋顺熙身上更冷,眸子轻轻一眯,他一定要找出那个幕后黑手。
一进王府,院墙的遮挡之下血腥气味更浓,那一阵一阵地侵入他的鼻嗅之间,让他心里更痛。
黑寂的王府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四周院角处都挂上了烛灯,老管家唤人持了蒋顺熙的玉牌去宫中请了御医来。
药侵袭了鲁月婷的灵智,刀伤磨弱了她的感知,她深深地昏迷着,眼睛紧闭,再也没有往日的灵动活泼。
蒋顺熙眼神中夹杂着痛意,一瞬也不瞬地凝眸看着她因为失血而苍白的面庞。
御医王大人只觉周身沉沉,像是阴风肆虐,他颤抖着终于把完了脉,大舒了一口气,起身拱手道,“禀王爷,小姐只是失血过多加上中了药,才沉睡不醒,其他的倒无大碍。只是微臣需要再看看她的伤口。”
蒋顺熙沉默地点了点头,脚下不动。
王大人见他纹丝不动,又道,“微臣需要给小姐处理伤口,请王爷在门外等候。”
蒋顺熙像是这般才回过神来,微微颔首之后,回他,“本王就在这里。”
王大人只得唤过药童将自己的针袋拿过来,在蒋顺熙如刀箭般的注视下一针一线缝好了,包扎完毕又提笔写了一个方子,交到丫鬟手上,终于能离开王府了。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向蒋顺熙告辞,得他回应就带着药童飞快地走了。
屋内只剩下了他。
蒋顺熙走了两步坐在床沿上,伸手轻轻划过鲁月婷的脸颊,冰冰凉的,就像是冷到了心里。
蒋顺熙守了一夜,翌日常英在屋外禀报,他望了望仍是沉睡不醒的鲁月婷,转身朝书房走去。
“如何?”他的声音还带着干涸的喑哑。
“属下已经查到飞镖上的毒液是一种名叫今夜欢的毒药,价值千金,无色无味,服用之后立即死亡。今夜欢千金难得,但是其中有一味叫做钩吻的城中药铺都有卖,正好这几日属下查到有一女子买过。”常英回道。
蒋顺熙低头垂眸,再抬眼时眼底一片寒光,抬身立起,“去看看。”
常英领命立即退下去安排,蒋顺熙也夺身往前走,经过鲁月婷的院子时顿住,他眼神一凝,常九只一瞬便出现在他面前。
蒋顺熙吩咐一声,“照顾好小姐,她若是有什么闪失,本王拿你是问。”
常九言语铿锵,坚定有力,“请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蒋顺熙带人赶到城郊处那个女子的家中时,却只见这人家中血液漫溢,已无一点生气。
常英带人进去搜索,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中,寒风肃肃,全是萧条。蒋顺熙长身立在院中,环视这周遭一切。
大到屹立多年的大酒楼,小到甚至街道上许多小摊贩也因酒楼的突然崛起而倒闭,做不下去了,这女子正是其中一个。如此看来,她和鲁月婷确实有仇,雇凶杀人也有了缘由。可是这看似合理的解释,其中却疑点重重。
黑衣人武功高强,可不是像这女子一样的升斗小民能雇得起的。
“障眼法罢了。”蒋顺熙早已洞察一切,闻言毫不意外,淡淡道。
常英也深觉如此,点了点头又进了屋子。
城郊偏僻,这个茅草屋坐落山角,尘间岁月,泥土芬芳,院子周边是花香弥漫,还有着秋日成熟的果实。
蒋顺熙踱步走至院边用栅栏围成的篱笆,绿叶遮掩之处果见纷绕杂乱的脚印。他倾身而望,后面传来常英的呼唤声,他再看了一眼,回转身子朝常英的方向走去。
众人找到些小孩的衣裳,可是孩子却不翼而飞,房中静默只余下这位母亲的尸体。
这边鲜血漫天,权力筹谋斗争下是无辜人的生命。皇城脚下的郢都却依然有着最热闹的叫卖,最富饶的街道,灯红酒绿,它临着宫城,是富贵的吉祥地。
正阳宫中是后宫之中最威严的圣地,代表着无上的权势,它有着终年一日的祥和,还有贵气。后宫多少嫔妃为了这一个位子趋之若鹜,却只有最是心狠手辣的人才能岿然不动,永葆繁华。皇后收到丞相谭忠嗣的来信,摊开一看,眸中渐渐就带上了笑意。
蒋顺熙回到府中,院里伺候的丫鬟过来报喜说是小姐醒过一次,他眉间飞扬,瞬间就咧嘴笑了开来,快步往东院而去。
他刚一进院子,瞧见绿萝脸上的笑意,更是急切,推开门正要进去,绿萝忙在后面喊,“王爷,小姐又睡着了。”
蒋顺熙听了绿萝的话,手下顿时轻柔了许多,脚步也放缓下来,轻轻推开门,走近床边,见鲁月婷仍然微闭着眸,但脸色已经好了很多,面上渐渐泛起红色,不是昨日那般惨白的颜色了。
见她没醒,蒋顺熙也不想离开。他在床沿边坐了一会儿,又起身去了桌边将从那女子屋里找到的信件摊开来,翻来覆去地查看着。
尽管他心有怀疑,但始终没有证据。黑衣人临死前说的那个“成”字后面到底是什么,还有这个女人,是谁让她做了替罪羔羊?桌面上的这一纸信件是找到的唯一的实质性证据,可是上面一字一句与蒋顺熙心目中的猜测完全不符。
成?丞相?还是陈相平?还是成地?与“cheng”有关的事物何其多,其中真正与这件事有关系的又是哪一个?
他私心里总是怀疑丞相多一些……
可是鲁月婷与丞相谭忠嗣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有什么理由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呢?
“你在想什么?”鲁月婷刚刚睁开眼就看到坐立不安的蒋顺熙,哑着嗓子问道。她躺了快一天了,身子都有些发软,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扭头便看见桌旁的蒋顺熙。
蒋顺熙对着那一页信纸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正是愁眉紧锁间,仿佛听到床头传来了鲁月婷的声音,犹如天籁。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侧头望去的时候瞧见笑意盈盈的一张脸,忍不住眼眶微湿。
他快步上前,一双眼直直地注视着鲁月婷,她白净的小脸上仍还隐约得现出一丝虚弱,不过已经好了许多。蒋顺熙将大掌覆在床被上,他知道,她会好起来,变成以往那般神采飞扬的样子,但是掩在被子下面的三寸长的伤口却就像一个印记,也许会永远留在身上,是最深的痛。
鲁月婷见他一脸自责,竟是微湿了眼眶,有些诧异,“你哭了?”
鲁月婷醒过一次,知道自己只是被砍伤了手腕,缝线包扎了一下而已,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只要不是要命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所以醒过来被绿萝喂了一次药后她又安心的睡着了。况且这个在现代来说就只是个简单的包扎缝合,她昏迷这么久也不过是因为的作用还有药汁里加了安神的成分罢了。
她自己都没当回事儿,绿萝她们也笑嘻嘻的,却没想到甫一醒来就见到蒋顺熙这副神情,而且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却没想到她这一出声,蒋顺熙蓦然就僵住了,而后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倏地跳开了一步远,匆匆背过身去,声音嗡嗡地,是毋庸置疑地否认,“没有。”
他这样子明显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鲁月婷心下好笑,也不禁涌起一丝丝感动,却也明白蒋顺熙是那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也就没再追问。低头间看见他手中捏着的信纸,转而问道,“你是在为这个烦心?怎么了?”
蒋顺熙将信递给她,鲁月婷接过来一字一句地慢慢读着,字里行间交代了对她的不满、愤恨和怨妒,她读完之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又问,“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