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后,何青屏独自到客厅喝茶抽烟。
他想起沈鸿滨说过的话,自己只惦记谭家祖坟,张松和苏曼香收罗的玩意,早就意识到风险,随手挑选的三个“缘分”、司马相如骑鞭,还有莲子玉佩,都有独断臆造之嫌,感觉是真东西,纯属关起门来夸宝,连专家都看走眼,何况凭借的是直觉、皮毛知识和自以为然的推理,古董跟历史一样,不是推出来的,如此下去,走眼是迟早的事,不然要专家干嘛。
蓝釉瓶拍卖失败,喜鹊盘意外卖掉,给他提了醒,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想当然,凡是经过活人之手的事或物,结果和真相往往出乎人的预想,古董这一行之所以深,暴利为饵,贪婪如洪,无休止的灌溉和蓄谋中,水深且浊,最可靠的生意伙伴是地下死人,不制假,不贩假,更不会瞪着眼睛骗人,从谭家运走的家具、用手机换来的彩绘茶壶,可信程度超过张松柜里和自己家里所有收藏,它们是死人生前财产,那祖坟中如果真有东西,刨出一件算一件,不需要专家鉴定,墓中腐朽的尸体和骸骨已甄别过了,它们才是最好的专家。
要想在水底走得更远,不能抱着石头过河,背着和抱着的必须是一堆真家伙,能让自己潜入水底,也能随时浮出水面,像一台操作自如的潜水器,不担心淹死,更不用担心它们会要自己的命。
帮谭诚金刨祖坟,他在接到求助电话的那一刻已经决定,前提是不让白岚掺和,再玩一次消失不可避免,不管冒多大的得罪风险,也不能错失亲眼见证那些东西出土的过程,它们离开视线一分钟,就多一分掉包和设计骗局的可能性,只能祈祷谭诚金的人品跟名字一样,祈祷那犟老头子过日子真的很细致,并把所有恋恋不舍的东西都带到身边。
令他头疼的是,怎么才能帮上谭诚金,不能亲自动手,不能让谭婆婆知道,刨开再修好,这相当于一个小工程,没经验不说,需要考虑的细节实在太多,有几座坟?哪座坟里东西最多?是否通公路?坟离谭家有多远……动手那天,需要充足时间,半路遇见谭婆婆杀过来,那只有死条一路。
在烟雾中绞尽脑汁,他仍愁眉不展。
卧室传来动静,白岚跌跌撞撞地出来:“什么结果?”
他苦笑着摇头:“没结果,又没刨过人家祖坟。”
她站在卫生间门口:“那就找刨过的,憋不住了……”
她的话像一束光洒进他本已枯燥的脑海,一个人影不停地闪动……
傍晚,闪动的人影出现在熙宅门口,张松不住摔着头上雨水:“好几次路过想上来,怕你没回来。”
何青屏看他上身几乎湿透:“我刚回来。”见*的汉堡也蹲在门口,“从这里跳进来。”
“这规矩倒新鲜,整个不走正道。”张松踏上窗台,“你走这几天,把那白岚急的哟,连打麻将都心不在焉。”跳下接过毛巾擦一把脸。
何青屏递上烟和茶杯:“她就是急脾气,怪我坐火车回来,说不然能早回来两天。”
“那她给你赞助啊,不就可以坐飞机了嘛,知道你现在也手紧。”张松小声问:“哎,到底什么事?”
何青屏略微思索:“如果知道一座坟里有很多好东西,足够吃喝一辈子,用一天时间就能把那些东西刨出来,冒一定风险,值吗?”
张松深感意外,偏头想想,再看看他的表情:“苏曼香那边的?”见他摇头,更觉奇怪,“那你哪来的这座坟?对了,先不说这个,只要有好东西,当然值,这个我熟。”
“熟到哪种程度?就是曾经有过几次?”何青屏下狠心根除独食念头。
“参加过四次,其中一次被狗追,半途而废,从没钻进去过,还有一次,属特殊性质的。”张松看出他不是说笑。
何青屏弹掉烟灰:“有这样的机会,你还参加吗?”
“肯定,何况是你找我。”张松毫不迟疑。
“一个关键问题,前提是我们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说不定什么都没有,这得你来选择,一个办法是里面有没有东西,都与你无关,刨开再还原,我一次性付你一万,另外一个办法是你也想收一部分,那我们应该如何分配?”何青屏拉近椅子,“不知道我说清楚没有。”
“兄弟,我听出来了,你这是下血本,说明里面真有好东西。”张松嘿嘿笑着,在烟缸里使劲揉烟头,“按理,最保险的是我拿一万,一天一万,确实不少,也缺钱,但看你这架式,觉得收东西才是明智的。”
“那好,我三分之二,你三分之一,当然,不管要多少,别人还是要收钱的。”何青屏接下来把整个过程讲一遍,连沈鸿滨的事都不隐瞒。
“你没回申市?”张松终于发出惊叹,“也就是说,你在申市的那个渠道,她亲自过来了!”
“对的,女的,没办法跟白岚讲,讲也讲不清,不如瞒天过海。”何青屏点击手机图片,“这是那套家具,通过这个,我确信谭家祖坟里真有东西。”
张松看完十几张照片:“那姓沈的掏了三万多,就把它们拉走了?那你不是白忙了吗?这家具可不简单,怎么也值个几十万,特别是这八扇屏风,这要全是红木的,百万都值。”
何青屏笑道:“能白忙乎吗?她给我十万现金,加上一台新车,就楼下那台。”
张松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虽然亏点,毕竟是现金和现车,那你现在不穷了呀,难怪一开口就出一万,我看出眉目了,那我们接着干,去刨了谭家祖坟。”
“情况我都讲了,其余的就看你了。”何青屏盼望他能一锄开宝坟。
“按你说的,这谭家祖先都是文人,那坟里的东西多半与字画有关,字画要遇上某名人的真迹,那真是卖一幅就吃一辈子,有的字画根本就是无价。”张松给他递烟。
“我也这么想,麻烦的是,那哥们不知道哪座坟里东西多。”
“那就全刨开,一座一座地弄清楚。”
“那太费工夫了!”
“人家请我们去的,这跟盗墓不同,对了,我说有一次很特殊,就跟这次类似。”
何青屏大喜过望:“快说,怎么个类似?”
张松到对面窗前,又到晒台窗前,两个来回后站定:“我们就给谭家小子说,是他要给祖宗迁坟,他们家周围全是山,找一处高点位置的,说上面风水好,需要几个坑,提前挖好,或者两边同时动工,山上的坑是为了重新埋,另一边只管挖、不管埋,挖完一过滤,该移的移,该留的留。”
何青屏跳起猛拍巴掌:“这真是千金难买的好主意,即使她妈事后发现儿子把祖坟迁了,儿子可以拍着胸脯说是尽孝心,是想祖坟重新冒青烟,虽然近于强词夺理,毕竟理由站得住脚,那谭婆婆不可能请人再去把新坟挖开,这不但化解谭家小子的心头隐忧,还成了顺理成章、理直气壮,绝了!”
“挖那边坑的,请几个民工就行,刨这边坑的,就我们几个,挥着锄头一起动手,又不是皇亲国戚的墓,不用几下就全刨开,这个才叫过瘾。”张松把想法具体化。
“走,喝酒。”何青屏开门时堵住汉堡。
张松得意地跟出去:“边喝边磨细节。”
到梯口,何青屏一把拉住他:“说到细节,还真有一个,那白岚死活要跟去刨坟,说是现实中的鬼片,还是免费看,头疼。”
张松更乐:“那申市来的女人,谁见过?除了你,就是谭家人,谭婆婆不用管,封住谭家小子的嘴就行,刨祖坟这样的大事,我们帮他搞定,他还管不好那张嘴,当然,白岚不去是最好,去了,也没什么好担心。”
何青屏沉吟一下:“走。”
堵谭家小子的嘴,他早想过无数次,毕竟这是缺口,一个外人知道自己的软肋,始终觉得不痛快,他的习惯是不把主动权拱手让人,让给张松一次,是迫不得已加相互利用,再说张松岂是随便能糊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