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刚趴窗上向屋里窥视,睡在另一头的他从疲乏中醒来,先挪动被她胳膊压住的脚,再移上身跟她的膝盖保持距离,以兑现睡前不碰她的承诺。
喉咙发痒,他极力忍住,用拳头堵嘴轻咳,昨晚一幕幕情景经过睡眠过滤,除了愤怒远离,其余感觉犹在,包括在盛怒之下说的那些过头话,他不吃惊毫无预兆的争吵,而是醒来后仍原封不动保持睡前想法,甚至不清楚这强烈想法的根源在哪里,为什么要相互折磨?他回避内心的诘问。
听她发出梦呓,他不再起身看她酣睡模样,搜肠刮肚回想在一起的细节,均很正常,他不满足,随即想起昨天她知晓白岚后的轻松表现,她是否还惦着那位导致父母双亡的青梅竹马?对别的女人反应平淡,为何唯独对小梅反应强烈?典型的离婚后遗症,在杂乱思绪中,他又翻出另一个强有力的依据,昨晚冻得全身发抖,她没有片语关怀,连关心眼神都无,想起比秋风更冷的背影,心里不禁又打起寒颤。
是啊!不管为她做过什么,都会无动于衷,就是这样的女人,现在需要未来的天空,就送她一双翅膀。
当黎明把曙光塞进窗户,他开始不住咳嗽,赶忙进入浴室,边刷牙边吞咽凉水,以镇咳止痒。
“再呆一天,好吗?”她斜依门边,满脸倦容。
“没问题,你呆多久都行,车留给你,我去申市。”他往脸上浇水,让表情更冷峻。
她鼻子一酸:“在月光下面丢了一些东西,趁着月圆,一起把它们找回来,好吗?”
他用湿毛巾盖住脸,脑子愈加清醒:“丢的都是你的过去,没必要找,它们始终都在你心里。”取下未干透的裤子,从她身边出去,听里面传来水声,他加快穿衣速度,用手机查大理至申市的航班。
这时,侧面传来窸窣声,她穿好裤子,坐他对面:“你可以不理我,不碰我,但你摔不开我,你到哪,我到哪,不是喜欢去墓地吗?跟你一起进里面都行。”
他不看她,也不应答,拿起座机拨服务台,问明大厅可订机票,点上香烟,欲言又止。
“把我的一起订上,不然你飞不上天的。”她觉得仍在梦中,一夜间所有柔情蒸发。
他从背包里取出车钥匙扔床上:“你从哪来,回哪去吧。”
“回哪?石足还是ktv?你不怕我精神恍惚掉进沟里?”她从他眼里看到漠然,想不透让他如此的原因,关于小梅,昨晚也已解释。
“那就多呆几天,心情稳定了再走。”他整理背包。
“你能让我死个明白吗?”她扯住背带。
“你自己心里明白,如果不明白,那你更应该从哪来,回哪去。”他取出手包,起身拎起箱子。
“只要你出这个门,我让你后悔一辈子。”她把背包扔地上。
“凭你这句话,我就得后悔一辈子。”他拾起背包往门口走。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啊!你是个连鬼都不怕的男人,难道怕说几句心里话?你只要说出来,如果是我的错,我即使做鬼,都不再缠着你。”她绝望的跟在身后。
他取下防盗栓,手握门把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该做的都做了,你心里始终没有我,友好分开,对大家都好。”将冷酷进行到底,心已是坚冰一块。
“天啊!你这想法从哪来的?昨晚你要是爬不上来,我根本就没想继续活,过去全部断开,甚至连石足都不再回去,我只有你,是的,是担心原来那样的事再发生,不该冲你发火,我早想好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知道,很多事情做不好,但你说,我会把一切都做到令你满意的。”她把能想到的一古脑讲出,知道再隐忍,他一旦出门,说什么都将没用了。
“我没看见你跳进水里,只看到我就算冻死,你仍然保持冰冻似的矜持,白岚,之所以彻底放开她,因为她的确差点要了我的命,事后,没有任何愧疚,只知道一味纠缠情感,生命与健康,比再多空洞的情感都重要,我可以拍着胸脯说,为你做了那么多,我得到了什么?麻木不仁,还是绝情寡义?凭什么还要为包在美丽躯壳内的一堆冰霜继续卖命?我说清楚了。”他编排她的不是,随手打开门。
“你等一下,听我说完,如果你坚持要走,我不拦你。”她抹去眼泪,“我好好跟你说话。”接过他的包挂衣架上。
“何必勉强自己呢?”他关上门,把箱子扔在门边。
她推他坐进沙发,盘腿坐他面前:“除了觉得我不管你,还因为我提到过去的事,是吧?”她把头埋他双腿间,“我保证,今后再不提了,再不意气用事了,看你冻成那样,我比谁都心疼,其实我是生你的气,你水性好,上来还笑,可把我吓个半死,你没看见我在水里,那是你早上来几秒,不然,我肯定在水里。”她昂起头,眼里饱含热泪。
他缓缓地握住她的手:“真话?”知道她从不撤谎。
她“嗯”一声:“总算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
在静静的相互凝望中,他纷乱的内心在收缩,真实的思想在还原,一个令自己恐慌的想法像一股轻烟从深处冒出,开始正视自己策划的一切,利用她那句“收起肮脏想法”,故意挑起事端,甚至事后连自己都被那股轻烟蒙在鼓里,看着受惊吓后无助的她,他心里滴着血,告戒自己必须硬起心肠。
“你想去申市?”他知道到了申市后,那股轻烟即将化成一团焰火。
“我不添乱,有机会,只想为你分担。”她在他的牵引下,跨坐他腿上。
他长吁一口气:“那边的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为了能顺利卖出那些古董,只能那样做。”
“我都听你的,绝不乱插嘴。”她从他眼里找回昨晚之前柔情似水的他。
“宝贝,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他把头埋在她胸前。
“我知道,我要天上月亮,你都给我摘。”她突然意识到他要来洱海的目的。
“这世上不管是什么,只要我的生命能够着,都会给你。”他吻她的颈,“你今后还会明白,伤害也是一种爱。”
“我明白,你不是想伤害我,你是在教我表达:我也爱你。”她捧着他的头,“你今后也会明白,你才是我的生命。”
当飞机在申市郊西机场落地时,在何青屏的精心帮助下,夏冰洁正在完成小镇文弱女人向大都市女人的心理过渡,当乘坐的的士驶上机场高架时,她的心也被高高的抛向天空,从蓝天白云间感受世界的辽阔,憧憬着更为美好的未来,石足苦难、洱海之夜已掉进向阳峰下的深水中。
“就一眼,我就喜欢上这里了。”她指窗外林立的高楼。
“这里是女人的天堂。”他觉得城市如果有性别,那申市无疑是女性。
“你也去过京都,更喜欢哪里?”她又指在空中盘旋的高架。
“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京都。”他记得当年曾与朋友争论过。
“因为你是男人?”她感觉自己也在空中滑行。
“京都道路更宽敞,生活有些不方便,申市街道紧密,适合女人逛街购物,每条街道都像一条女人的裙子。”他简单总结。
“呵呵,这个比喻真特殊,我就穿裤子。”她在想象高架到底有多长。
他与她的感觉正相反,一夜的情感磨砺,打造不出异常坚硬的女人心,钻不透生活的岩层,就可能被生活击得粉碎,他不想看到她的粉末在泪水中搅拌和凝固,说不定会塑造出一颗比以往更加脆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