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姓关名桃红,她的家跟名字一样,门前四周全是桃树,只是桃红已褪,树梢悬空,水果店的生意也清淡。
跟表叔和表姐夫打过招呼,何青屏和鸿滨站车尾眺望对岸。
关桃红到身边:“豁嘴岭,原来跟个圆圆乎乎的尖馒头似的,现在随时都能垮掉。”回头吩咐男人沏茶。
所处位置正对泥石流冲垮的西面,隐隐约约看见一些坟堆,整座山被冲掉近十分之一,从铁拐山冲下的泥石沿山坳往下,紧挨豁嘴岭身侧流向运通河,像一个刚破土动工的巨大工地,岭侧面至河道之间的泥石均被重型机械推铲过,上面山坳里的泥石淤积,与铁拐山上的滑坡连为一体,像在蓄势待发,单等又一场暴雨降临,挡都挡不住的持续自然灾害。
“每年雨季往河里推,枯水季节截流,疏通河道,河床每年升高不少,有人提议直接把上面的泥石一起推下来,然后加修堤坝,土方量实在太大,没去处,运通河要是塞满,今后更动弹不得。”关桃红见他从背包里取出一部相机。
“堤坝在泥石之上,本就无根,只能盼望铁拐山上的泥石冲得差不多了,从哪里过去?”他边说边拍。
“经过镇子后,那里有一座吊桥,这些年,都不从那里过,下面还有另一座吊桥,专门供上坟用的,走过去也就几分钟。”关桃红回头招呼小洁过来。
“去看看。”鸿滨转身牵住小洁。
“喝完茶再去吧?”关桃红仍不习惯她们的亲昵动作。
“回来再喝”何青屏领头上公路,“看不看,虽然帮助不大,留个印象也是好的。”
“重大的军事行动,不是救人,是救死去的人。”鸿滨调笑。
“还真是,救死去的人,反过来也是救活人。”关桃红强调活人,等于调强亲戚关系。
“嫂子,你现在可以说了,上面埋着哪些名门望族?”他挑明自己知道她心有所藏。
关桃红略微思索:“新柳镇跟其他镇不一样,属于百姓杂居,人口最多,百多年前,石足有五大望族,其中,朱、陈、向三家住新柳镇,解放后就衰落了,朱家一直人丁兴旺,争气的后生几乎没有,陈家读大学的多,基本都在外面,剩下老弱病残,只有向家一直做生意,他们06年已把祖坟迁走。”
“嫂子是有心人啊!”他明夸暗讽。
“算不上,这些事,全镇人都知道。”关桃红说话滴水不漏。
“是不是先得找朱、陈两家谈?”他进一步试探。
“我们楼上有两台麻将机,朱、陈两家的儿子偶然会来玩,也总聊,那两个儿子的意思是,想管也管不了,因为上面埋着的祖先太多,专门辟出两大片,每家祖坟都有好几十座,按现在行情,再有钱也迁不起,有钱,不如打麻将。”关桃红有意无意避开他的提议。
“这倒是,谁也不能预料到这种情况,以你的意思……”他在路上已想好,祖坟数千,不如挖对三二座,谭家祖坟是最好例子,有一座跟谭家祖坟近似,怎么忙,都不亏本,跟满山祖坟较劲,贪多嚼不烂。
“他们也总吹自家祖先多气派,我觉得是穷怕了,有过刨坟念头,但不知道从哪下手,以前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没地方迁,便不敢乱动,也没法混水摸鱼,两家老人也像防贼似的。”关桃红见她们也在仔细聆听。
“他们都怎么吹?”他对她的闪烁其词大为不满。
“朱家在清朝时,世代当官,官都不大,县官一级的,谁死了,少不了有陪葬,陈家世代为土豪,富甲一方,但哪座祖坟里有什么,也弄不清楚。”关桃红指豁嘴岭上保存完好的青石梯,又指河面吊桥。
索拉桥,两根黑色钢缆下吊着混凝土桥身,到处是加巩用的黑色钢板,桥正对石梯,顺梯而上,豁嘴岭上像灰白色梯田,一层一层的紧绕山岭,足有五十屋,每一层都是密密麻麻的坟冢,很是壮观。
“最上面用石栏围起来的两大片,就是朱、陈两家的祖坟,靠下面是向家祖坟,不过现在都空了。”关桃红跟随他们站立道边。
何青屏“哦”一声,调整焦距拍照,琢磨另一件事,朱、陈两家祖坟这么多,属名门望族无疑,那肯定有家谱,如有家谱,就会有记载祖先死亡的纪录,同时会记载陪葬品,说不定列有清单,现在的家长身体健旺,自不会向后人出示这些东西,怎么才能看到呢?如果看不到,估不出价值,等于盲人摸象,协商合作也无从谈起,一迁就是几十座,费用庞大,目标也只能锁定在朱陈两家身上。
“老公,这规模太大,我们也无从下手。”小洁眉头皱到一块。
“小洁,不管做什么,都有一二个最难解决的问题,解决掉,就是坦途一片,解决办法是有,看嫂子肯不肯尽力。”他不想再绕弯子。
“是吗?”小洁扭头望着嫂子。
“兄弟,我跟小洁一样发愁。”关桃红急着表白。
“那好,我们回去吧。”他牵着小洁和鸿滨往回走。
关桃红追上前:“兄弟,你来了,就得请你拿主意。”刚刚还好好的,不知道哪出了纰漏。
“嫂子,明天中午之前,你如果仍然糊涂,这事就到此为止,我们就当逛了景色。”他加快步伐。
“那我家的事?”关桃红只好一路小跑。
“我们没完成交易,你家的事,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了。”他也紧皱眉头。
“嫂子,你是不是瞒着什么?”小洁看他脸色,明显是不满。
“我巴不得早点解决,瞒什么呢?”关桃红扯小洁衣服,想让她帮忙说话。
他把她们拉到路边,心平气和地说:“我的直觉,你有事没讲,也许是你一时没想起来,所以我们等你,不急,还有一晚上,你慢慢想。”
“兄弟,你这是平白无故的冤枉我!”关桃红急得直跳脚。
“我有一个毛病,当我发现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时,立即会掉头而去。”他说得已经**裸。
鸿滨看他眼神:“这个我领教过,曾经想给他五百万,就让我牵一下鼻子,硬是没牵上,发现他是一只象鼻子,看着很好牵,握在手上,才觉得这鼻子特别不听话,轻轻摇一摇,就脱手而去。”
小洁意识到他们在一唱一合:“我从来都是被他牵着走。”
“小洁,那敢牵何兄弟的鼻子呀,我有这个能耐吗?”关桃红恨不得对天发誓。
他一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架式:“是吗?最早你只是想迁自家祖坟,这没错,自从表叔说了他看见的,你的想法就变了,想空手套白狼,迁走祖坟,顺便大赚一笔,我们成了你完成计划的一部分,哪一部分?就是给他们找到刨坟的理由,就像身后那座桥,我敢打赌,你们私下有口头协议。”他坚定的向关桃红摆摆手,“嫂子,我可是专业刨祖坟的,我懂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只等一晚,过时不候,先祝你好运。”
“是这样?那不管了,最恨别人拿自己当枪使,走。”小洁勃然变脸,拉过鸿滨,“嫂子,跟你说实话,她一年给我的,都比在这里刨祖坟多。”左牵右扯往回冲。
“有话可以商量嘛。”嫂子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回到嫂子家,他眼神示意小洁应付表叔,刚打开门,嫂子扑上前双手抓住车门。
他趁机在她耳边说:“拿出诚意,带朱陈两家的儿子过去。”
“你怎么想到的?”嫂子瞟着小洁的背影偷偷问。
他不想多说:“一句话,不顺心,那满山全是金条,我们也不看在眼里。”上车朝表叔他们挥挥手,小洁阴沉着脸坐他旁边。
“人心怎么都这样?”小洁嘟哝着,鸿滨嘿嘿笑,从后面给她按摩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