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将牛奶送到书房给我。”看着她点头,他笑着继续,“其实,早在之前,我就知道你每天夜里总会下楼寻找牛奶,只是,我一直并不在意而已。而那时的我,仍旧以为你是丁健仁的孙女,所以,我才会想要讨好你。真对不起。”
“那在这里呢?为什么每天晚上当我要下楼喝牛奶之际,都会有一瓶已经温热好的牛奶摆放在台面?”她凝着他的眸光加深,似是要将他看穿。
他默然一笑,唇间的笑意暗淡了几分,“小婧,其实浩天哥哥就算知道不是你,仍会对你有着愧疚,利用你对付霍正东,我的心底也会有些不安。所以,为了能让你有一个安稳的睡眠,为了能让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我才会这样做,这样,不论面对霍正东,还是面对你,我的愧疚感也会减少一点。”
“……”夏雪惜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瞅视着他,明亮的眼底晃动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许久,她才敛下双眸,捉紧手中的杯子,轻声低喃:“浩天哥哥,你做尽了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想要替我出一口气?”
“嗯。”他怔然,看着她低垂的小脸,轻声回应,可他眼中的那抹暗离却在回应之时浓了几度。“对不起,我想不到,我会对你造成了这么多的伤害。”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却想不到最终伤害的,竟是他一心想要呵护的人。
想要她好好地在远处生活,可现实却再一次与他作对,在他用尽一切方法将她推离之际,她却再一次被拉近危险之中。
不想伤害她,却被逼伤害她,在成功伤害她之后,以为得到的会是她安然的离去,可事实却是相反。
他不懂得为什么,为什么越是他在意的人,越是得不到幸福?
先是他妈妈,然后是她家人,再然后是她……
不,任何人都别想再伤害到她,就算是天意如此,他也不会允许。
眼中有着炽烈的光芒,他捏着杯子的手无意识地加紧,直至,她低幽的轻唤唤回了他的注意,他才猛然醒悟,并放松掌间的力度,不然,杯子定在下一秒破碎尽殆。
“过去就由它过去了吧,我们谁也不要再提起它了。”她淡淡地扬起了一抹笑意,可在他眼中却极轻易地看破这中间的牵强。
他的心,被她这抹牵强的笑扯得抽痛,却也是弯起了唇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谁也不要想起。”
忘记吧,也只有忘记那段最痛苦的记忆,这样,她才会快乐。
只是,真的是想要忘记,便可以轻易忘记吗?
担忧地看着她低下的头顶,他的眼中升起了浓浓的隐忧,小婧,他到底可以为她做点什么?
“那么我们将这牛奶喝了以后便睡吧。”她举了举手中的牛奶,唇角间仍旧是那抹牵强的笑意。
他笑着点头,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慢慢浅啜,直至,她杯中的牛奶被喝至尾声,他才抬起手中的杯子,一下子喝进肚里。
“给我。”他伸手从她手中取过已空的杯子,视线径她转自床上,“早点睡吧。”
“嗯,你也一样。”她伸手擦了擦唇角,向他道了一声晚安,便转身走至床上,掀被上床。
看着她乖顺的举动,他眼中的担忧微微减轻了几度,转身拉开了房门,他替她按熄了灯光,关门离去。
当夜色一点点地溶入,昊浩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始终已经习惯了被酒精麻痹的他,对于牛奶已经产生了免疫。披上外套,他走至柜前,取下那瓶xo就往杯中倒去,可在轻啜了一口过后,他猛然放下手中的高脚杯。
转身他望着墙壁的对面,该是学习戒除这依赖,不然,总有一晚会被她知晓。
只是,目光在墙壁之上转回,他呆望着眼前的杯,杯中,那纯褐色的液体在眼前晃动。
这十几年的依赖,真的可以轻意戒除吗?每天夜里,当那蚀骨的痛侵入心底,唯有它,才会让他不再沉浸其中,解放自己。
虽然已经得知她平安无事,然而那种依赖却已成为习惯,又或者已经成为一种难以戒除的毒瘾。他的神经早已被他摩擦得分毫不剩,如果不靠酒精麻痹,怕是没有办法可以入睡。
正这样想着,突然,有一声不高的悲痛哭喊传入,他倏然一惊,随也转身奔出了房内,冲入隔壁的房间。
伸手按下墙壁的电灯按钮,,里面的床上,有一抹小小的身影正整个人卷曲在巨大的抱抱熊内,而她那张小巧的脸则全然埋入熊身之中,让人窥不到半分。
然而就算这样,她压抑的哭声仍旧从中传出,虽哭喊声被抱抱熊挡去了不少,却仍可清晰判认出来。
傻瓜。
心痛地骂着她,他几个大步,立刻跨上床上,伸手将那只巨大的抱抱熊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挪去,果然,如他所料般看到她正忍痛哭泣的泪颜。
“傻瓜小婧。”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他轻轻拍打她耸动的颤抖身躯。
明知道自己会作恶梦,却偏要扮作若无其事,故意搂着抱抱熊入睡,为的就是防止自己作恶梦时惊叫出声,更为了将自己的哭泣掩去。
她可知道,她越是这样故作坚强,就只会越让他们心痛难当。
“别怕,浩天哥哥在这。”安慰地拍打着她单薄的肩膀,他低迥的声音在她耳际轻轻回播,而她在他怀中原本压抑地哭泣,随即揪着他的衣衫,嚎啕大哭。
她以为,有着那条项链以及牛奶的作用,或者,那个情景便不会在她梦中出现,可是,不是。在梦中,她的嗲地、妈咪仍旧是被熊熊大火烧着,渐渐地,他们身上每一寸的肌肤都被火所占据,而他们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慢慢地化成灰烬,不论她怎样声嘶力竭地哭喊,也没有办法让他们停下离开的步伐。
“小婧乖,没事了。”昊浩天低低地安抚着她,虽知那个影像太过深刻,而他却无能为力。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代替她忍受这种痛苦的煎熬,可是,他却不能。
在过去的无数个岁月里,他深深懂得这种痛苦所带来的折磨,可是现在他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这种痛苦的折磨落在她的身上吗?
难道,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握拳,眼中闪过剧烈的情绪,在几番挣扎过后,他低下了头,低醇的声音犹带犹豫,在她耳际回响:“小婧,如果觉得太难受,不如……将这记忆消去吧。”
在这个时代,去除记忆,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只是,她愿意吗?
愿意将有关她嗲地、妈咪的记忆去除吗?那个疼她、爱她的父母,那个除却了那一天的记忆外,全是幸福味道的家庭?
怀中的她在听到他的低醇的声音后,原本耸动的肩膀,这刻完完全全地僵住了。靠在他胸前的小手微一用力,她推开了她,抬起了头。,她迷离的泪眼直楞楞地瞅视着他,这刻,原本泪光闪烁的眼底,悬浮着的全是怔楞的神色。
顷刻后,她咬唇,并垂低了头,泪水经由她脸颊的弧度滑落,跌落在她的掌间,溅落在他的腹肌。
“不。”低哑的声音仍旧有着让人揪痛的撕裂,然而在沉痛的间隙里,却有着令人无法撼动的坚定。
懂得他关心她的心情,懂得他心痛她的情义,然而这段记忆,在消失了十七年过后,除却了痛苦,她得到的,却更多的是懊悔。
忘记了疼她如命的嗲地,忘记了以她为重的妈咪,这样的她,真的让她觉得羞愧,更别提往后该怎样面对他们。
现在她终于恢复了记忆,而这中间的痛苦,本就是她当年所应该承受的。然而她却逃避了十七年之久的时间,现在她怎么可能还会逃避下去。
“小婧,叔叔姨姨要的并不是你的痛苦。”眸中闪过浓郁的伤痛,昊浩天抬高了手,将大掌停放在她低垂的头顶,“他们要的,是你幸福快活地生活,不论你用的是何种形式,他们都会感觉幸福与快乐。”
怀中,她的身体明显一僵,僵持间,他仿佛感觉到了更多的湿意从腹部传来,而掌中,那小巧的头颅也在轻微地打着颤。
心微微地抽着痛,他停放在她头顶的大掌,在一阵停顿后开始了轻柔地搓揉,“小婧,你有没有注意到?其实,叔叔姨姨在离开之时,是脸带微笑的。”
她愕然一楞,随即错楞抬头。
而他只是微微一笑,唇间的笑弧在灯光的映射下,透出了柔和的暖意。
“能保护好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并且可以和心爱的人一同前往另一个地方,其实,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只是……”凝眸,紧瞅着她,他唇间的笑意停顿了一下,“他们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他们害怕,以后没了他们的陪伴,你该怎么生活下去。所以,在那时,叔叔将你托负给了我,要我好好照顾你,要我不让你受到了一丝一毫的伤害。而他也同时候要求你,要幸福努力地生活下去,还记得吗?”
温和的眸光随着室内的灯光,映射在她的身上,她恍惚抬眸,视线蒙胧地落在他温柔的脸上。恍惚间,眼前的景象似是产生了幻变,昊浩天的脸渐渐地演变为尹阭琛那张慈祥的笑脸。
“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嗲地、妈咪会一直爱着你。”
仍旧是充满着宠爱的嗓音,更甚至,比起以往的任何一次,还要来得深情。而她在这蒙蒙胧胧的声音之中,仍旧呆楞着一张茫然的脸,而脸上,那泪湿的容颜再一次地被大片的泪水所沾满。
“开心地笑,欢乐地叫,高兴时就大笑,悲伤时就大哭,这就是他们的希望。”伸手再一次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昊浩天漫开了唇角,淡淡地述说着他们因时间而来不急道出的愿望。
她怔然地听着,失了焦距的眸光随着他的话而缓缓聚集,当最终对上他眼前那张柔和的笑脸时,她恍惚的目光随即低微一颤。
“别让他们担心了,小婧,不要让他们在离开了这么久的时间过后,仍旧不安。”温柔地更低下了头,他低醇的声音,带着专属他的温柔,在她耳际回荡。
而她只是忽闪着眼中的泪光,焦距模糊地看着他这刻难得的温柔笑脸,伸出双手,情不自禁地抱着他健硕的腰身,她的小脸就这样趴在离他心脏最近的位置,而眼中仍旧滑落的泪则将他身上原本干爽的衣物悉数打湿。
许久,当哭着的她渐渐停下了那令人怜惜的耸动时,昊浩天轻轻低头而置于她背后的手悄然停下拍打的举动。然而怀中的她仍旧没有任何的举动,他疑惑低眸,置于她背后的手轻轻地松开了环住她的力度。怀中,她因着力度的消失而微微侧滑,露出了她哭得累极的小脸。
这刻,在泪水斑驳的脸上,那双盈满泪芒的悲痛双眸早已阖上,而靠在他心口的小脸,有着难得的安然神态,正微微抽噎着沉入了睡梦之中。
心口有着一股暖流划过,昊浩天唇间的弧度,更往上拉伸了些许。松手,想将她安置入床单之中,却发现她的双手仍旧绕过他的身后,将他拥抱。
想将她的小手从背后拉离,当他扳动着她双手的同时,她安睡的睡颜出现了些微的震动,仿佛随时从中醒来。
无奈地垂下了手,他再度环上了她的腰,将她全身的重心移在自己的身上,抱起她,移动着身躯,他渐渐向床头移动,当最终他的背成功地靠在床头之际,他重新调整了姿势,让她舒适地靠着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