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进门之后,二话不说,就在夏翠花事先铺在地上的褥子上磕头。
这个地区拜年,晚辈必须给长辈磕头,被拜年的家里有几位长辈,就磕几个头。
大丫磕了一个头,想继续磕头,却被夏翠花拉住了。
是奶奶让夏翠花拉住大丫的,过了年,大丫才六岁,小小年纪,就别多磕头了。
这时候,常永慧靠近了大丫,虽然体内灵魂换了,但是和姐姐同母同胞的身体天性,仍然保留着。
再说了,女帝已经知道大丫非常心疼二丫,她和她的爹娘不一样,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所以女帝早已经将大丫和她的爹娘区分开来。
常永慧,哦,二丫,一下子抱住了大丫:“姐姐……”
“妹妹……”大丫一下子就哭了,小脸蛋上滴下两串泪珠。
大丫这一哭,二丫也哭了。
夏翠花在旁边劝道:“姐俩过年时见个面就好了,大过年的不要哭呀!”
大丫还是很懂事的,听二丫新的娘亲这样一说,强行止住了哭声。
大丫脸上带着泪,嘴里带着哭音道:“妹妹,过年饺子你没有在家里吃,中年回家吃过年包子吧!”
大丫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常国栋和夏翠花同时一愣。
常永慧也没有想到大丫会这样说,她看着大丫,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常永生看着大丫道:“俺妹妹在家里吃包子就行了,俺娘蒸的包子是一兜肉丸的,可香呢!”
大丫泪眼婆娑地看着常永生,一副乞求的模样。
夏翠花想了一下,道:“大丫,要不中年你在俺们家吃包子吧!”
常永慧一听,立刻拉住大丫的小手:“姐,俺娘说得对,中午你就留在这里,咱们一起吃包子吧!”
大丫知道,爸爸和娘绝对不同意自己留在这里吃包子,她的两手摇晃着妹妹的两手,嘴里不再说什么,意思却是非常明白,让妹妹回家吃包子。
钱秀枝平时最爱掺和这种事,这时候站过来了,盯视着大丫,道:“你爸爸你娘把二丫扔了,现在二丫是常家的人了,凭什么回你家吃包子?!”
钱秀枝这话没有错,但是说得太硬,大丫被刺疼了心,禁不住地又哭了。
常永慧忽闪一下秀丽的眼睛,看着娘道:“娘,要不,俺去姐姐家拜个年吧,姐姐到咱家拜年了呀!”
夏翠花和常国柱对望了一眼,然后道:“行吧,二丫,你拜完年就赶紧回来呀,上午要去给祖宗上坟呢!”
常永生急了,道:“妹妹,你要去,俺和你一起去!”
常永生哪里是想去拜年,他是生怕王家把二丫留下,所以他要一起去,无论如何也要把妹妹领回来。
夏翠花心知肚明,道:“也好,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门子亲威了,那就去拜个年吧!”
其实,常永慧真的想给二丫的父母拜年吗,如此狠心父母,拜的哪门子年,不惩罚他们就不错了!
常永慧是同情大丫,自始至终,大丫都爱着二丫,从跪求父母不要把二丫送人,到跳井自杀,都体现了当姐姐的火热之爱,今天,大丫来常家拜年,还不是为了二丫!
常永慧提出去王家拜年,主要是为了让大丫心里好受些。
另外,常永慧去王家,还有一个小小的打算……
三个孩子走了之后,来常家拜年的开始络绎不绝了,由于常国柱当了大队长,来拜年的比往年多了三倍,不光本族的远亲都来拜年,而且别族的大人们基本上都来拜年了,只有王铁刚家的人没有来拜年。
常永生,常永慧,大丫,一起到了王家,一进门,大丫就嚷道:“爸爸,娘,妹妹回来拜年了,常永生也来拜年了!”
两口子一听,赶紧从里屋出来,大丫的娘一见二丫,就一下子抱住了。
“闺女呀,你可回来了,可想死娘了呀!”
一下子就哭了。
大丫的爸爸的眼圈也红了。
真的是想念,做梦都想,除了想念,还有……愧疚,更有……后悔。
后悔?
晚了!
常永慧被生了这副身子的娘抱了一阵子之后,道:“俺和永生也给你们磕个头吧!”
常永生面无表情,谁也不看地道:“嗯,大丫给俺家老人磕头了,俺们还个头吧!”
说着,磨噌着向磕头的褥子那儿走,却只是为了拉住妹妹的袖子。
大丫的娘看得出来,常永生根本就不想磕头,道:“永生,你就别磕头了,你是二丫的小救星呀,没有你,说不定二丫就……二丫也不要磕头了,来看看俺们,俺们就心满意足了。”
其实,常永生登门拜年,两口子心情复杂,确实,是常永生把二丫拣到家里的,可是,总觉得这小子从自己手里拿走了什么。
常永生立刻就停下了脚步,不让俺磕头,算是你们心里有数,俺妹妹也根本就没有打算给狠心肠的你们磕头!
两口子相互看了一眼,大丫的娘掏出四块钱,给二丫和常永生每人两块压岁钱。
常永慧看了一眼常永生,常永生道:“压岁钱俺们就不要了,大丫过了年就六岁了,该上学了,留着买书包什么的吧!”
大丫的娘立刻道:“永生这孩子真懂事!”
顺手把钱装回口袋里了。
常永生拉着常永慧的手:“妹妹,咱们回去吧,娘说了,要给祖宗上坟去。”
大丫的娘一把拉住二丫:“这哪行啊,说什么也得中午吃了包子再走!”
常永慧道:“包子俺就不吃了,让俺姐多吃几个吧!”
说完,从那粗糙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小手。
然后,常永慧对大丫道:“姐,咱们不是在一个游击队吗,以后会经常在一起玩呢!”
大丫似乎理解了妹妹的心思,也就不再强留下妹妹了,只是一双眼睛里又闪起泪花。
谁也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短暂的过程中,常永慧已经将王家的整个院子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各个房间洞悉了个遍,结果让她有点失望,又有点释然。
失望的是,竟然没有发现一件有价值的东西,释然的是,她得出结论,别看王家家族目前是村里的老大,但是论底蕴,不如常家家族。
就在常永慧临走前向着王家堂屋的地下看去时,顿时吃了一惊!
棺材!
王家堂屋的地下三十米,埋着一口棺材!
那是什么人的棺材?
怪不得,王家两口子那么心狠,居然把自己的亲闺女扔掉了!
那是什么人的棺材,常永慧现在搞不清楚,不过,她知道,正是那个棺材,使得王家家族不走运……
常永慧和常永生出了王家院门,刚走不远,就见爸爸和娘等人已经等在离王家不远的土路上了。
除了常国柱和夏翠花,还有常国栋和钱秀枝,他们的身后,站着爷爷奶奶。
爷爷腿脚不利索,奶奶眼睛几乎失明,但是每年初一,他们都要去祖坟上给老祖宗上坟。
常永起和常永芳也来了。
此刻,爷爷由两个儿子搀着,奶奶由两个儿媳妇搀着。
常永慧心里想:“喝了自己敬的酒,用不了几个月,两位老人就会好起来,到那时,他们又可以像年轻时一样下地干活、去白镇赶集了。
她相信自己那两杯酒中蕴含的法力,那法力是慢慢起作用的。
到了坟地,常国柱和常国栋、夏翠花和钱秀枝在小山头一般大的当初在小常庄安家创业的老祖坟前摆好祭品,爷爷亲自斟酒,斟了一大杯,又斟了几十小杯,这是让常家所有逝去的人到常家老祖这里过年聚餐。
常国柱和常国栋放置好烧纸,奶奶摸索着划着火柴,点燃了烧纸,夏翠花和钱秀枝点燃了三柱香。
接着常国柱和常国栋两人开始放鞭炮,这些鞭炮,有常国柱买的,也有常国栋买的。
各家各户是在差不多的时辰上坟的,所以鞭炮几乎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响起来的,广袤的大地上,鞭炮声响成一片。
常国栋禁不住道:“今年,就数咱家坟地里的鞭炮响!”
这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的汉子,已经和常家完完全全融合在一起了。
接着,爷爷奶奶跪在最前面,第二排是常国柱和常国栋、夏翠花和钱秀枝。
第三排是常永生和常永慧、常永起和常永芳。
先是磕头,接着由爷爷奶奶带着全族祷告。
常家的列祖列宗来聚餐了吗?
常永慧暗自想道,不过,她不想得到这个答案,太过敏感了。
她只是向着常家老祖的安身之地深处看去,发现常家老祖的陪葬品竟然极其简单:一个鼻烟壶、一把铁锨、一把猎枪。
常家曾经是小常庄的老大,正因为如此,这个村庄才叫小常庄,然而后来没落了,常永慧想知道,常家是怎样没落的?
现在,整个常家家族,算上拣来的常国栋一家,总共只有十个人了。
“俺既然来到了常家,就要复兴常家,让常家家族成为这一带地区最大、最辉煌的家族!”
在常家的祖坟前,常永慧立下了这个誓言。
大千世界的一个主宰,复兴一个家族,是不是小菜一碟?似乎也不能这样说,毕竟,女帝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时代,女帝还要逐步去认识、逐步去适应呢!
由于昨天夜里守夜,上午又拜年和接待拜年,然后上坟,大人们初一下午基本上就是补觉。
昨天夜里睡觉的孩子们有精力,在外面放小鞭炮,玩游戏,不过过年时大人们不准孩子们打游击。
初二和初三,那就是各村之间的亲戚们相互拜年了,也是嫁到外村的女人们“回门”的日子。
所谓回门,就是女人们回娘家,并不光是她一人回娘家,至少要由丈夫陪同,有孩子的,孩子也跟着去。
过去,夏翠花每年回娘家,丈夫常国柱都要跟着,后来有了儿子,儿子也跟着,今年不同了,常永慧的加入,多了一个女儿,所以常永慧也跟着。
至于常国栋一家,这样的活动就不能在一起了,因为夏翠花和钱秀枝各有一个娘家,夏翠花的娘家在铁路那边的宋家庄,而钱秀枝的娘家就在小常庄本村。
暂时分道扬镳了。
除了一家四口人,还有一些拜年的东西,就是一篮子夏翠花自己蒸的馒头包子年糕,以及两瓶白酒。
东西不多,所以常国柱没有到生产队的饲养处去借牛车,而是使用自己的小推车。
这个小推车,除了轱辘上的几个铆钉是铁的,基本上都是木头制成的,轱辘处向上耸起,两边各有半米多的平板,后面有两个把手,整个造型,有点像是一只大知了,对知了不懂的,可以想象一架幻影飞机。
两边半米多的平板,可以坐人,也可以放东西,过去,夏翠花回娘家,她坐一边,儿子和一篮子包子年糕馒头在另一边,重量基本平衡,常国柱手把两个把手推着去宋家庄拜年。
今年不同了,常永慧加入了,所以夏翠花不坐车了,让常永生坐一边,常永慧和一篮子包子年糕馒头在一边,重量似乎更加平衡。
常国柱看着夏翠花道:“翠花,今年辛苦你了。”
夏翠花道:“没事!”
不过,夏翠花心里想着,到了娘家村里,自己最好坐上丈夫推的小推车。
丈夫推着媳妇回娘家,并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脸面。
媳妇坐丈夫推的小推车,是本地多年流传下来的一种约定俗成的礼节:到了娘家,一见女婿用车推着媳妇来的,娘家人就欢喜了,也放心了,瞧,咱家的闺女,在婆家多受待见!
常国柱用的这辆小推车,完完全全是由常永生的爷爷自己打造的,爷爷推着这辆小推车送媳妇回娘家,至少五六十次,后来奶奶的娘家父母不在了,过年不用回门了,爷爷用不着了,就把小推车给了常国柱。
这种小推车,别看轱辘是木质的,但是推起来并不费劲,因为制作轱辘的材料是坚硬的枣木,爷爷精心打磨得浑圆,车轴处更是打磨得极其光滑,而且涂上了润滑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