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老人们中,也就爱读古书的杨振庄懂得天运地气,过去谁家祖坟平白无故地为什么冒青烟,他认为就是地气运行的缘故,谁家祖坟冒青烟,谁家的运势就来了,庄稼丰收,五畜兴旺,甚至大人做官,孩子考上大学,这不,常国柱不就当上大队长了吗?
村里最老的老人,杨振庄,今年九十六岁了,玄孙都有了,他就是常永生的好玩伴杨俊琴和杨俊贞的老爷爷,这位老人学过道,过去年代给人看过风水。
九十六了,身子骨仍然硬朗,常常到地里遛达,他的一句话让村里老人们顿时茅塞顿开。
“今年常国柱家自留地里的庄稼肯定超过全村所有人家的庄稼,俺可是亲眼看到,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杨振庄活到了九十六岁,而且过去给村里做过不少贡献,帮过许多需要帮助的人,可谓是德高望重了,他的话,村里人向来都是听得进的,他这样一说,全都相信了:过去的运气在王家,现在流到常家来了。
实际上,杨振庄是故意替常家说话的,两个家族辈辈相处不错,他已经洞悉到,王家早就虎视眈眈地要利用常家这个特殊现象整治常家了。
他亲耳听到了下台的王树宽在村东老槐树下对本族人说的话:“就凭早就没落的常家压倒王家?甭想!兔子尾巴长不了,秋后的蚂蚱飞不高!”
他的意思是:秋后算帐!
别看杨家家族和常家家族交好的历史常永慧不知道,但是杨老先生为常家着想,替常家说话的本意,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老爷爷是好人,好人必须长寿!九十六岁?这算什么,俺要让他再活几十年!”
再活几十年?岂不是成了仙了?
“成仙不成仙不知道,反正要让这个大好人留在世上多些年!”
其实,杨振庄早就学道,只是没有修仙,因为这个年代不讲究甚至不允许修仙。
即便学道,他现在也是躲在屋里偷着学。
继自留地的庄稼疯长之后,常家的三十多块巴掌地的各种菜苗也开始疯长了。
院子里面的菜苗外人看不到,但是房子后面和三面院墙外边的菜苗,外人全都看得到。
特别是房子后面十棵榆树根边种的三十棵南瓜,简直让村民们掉了一地眼珠子。
一开始,常国柱和夏翠花还担心房子遮光,南瓜苗着光不好,影响生长,后来,南瓜苗噌噌噌地往树上爬,这才半个月时间,南瓜秧就爬得高过房顶,可以直接照到太阳光了。
又过几天,南瓜秧上开始开出鲜艳的黄色喇叭花,越开越多,渐渐地满树都是黄艳艳的喇叭花了,而且,南瓜蔓上极少谎花,绝大部分黄艳艳的喇叭花后面,是圆形或者长圆形的小南瓜。
小南瓜快速长大,一天一个样,渐渐地,十棵榆树,全都满树都是南瓜了,一眼看去,这哪里还是榆树,简直是南瓜树了。
种在三面院墙边的丝瓜和黄瓜,也是特别扎眼球,深绿色的瓜秧,争先恐后地顺着竖在院墙上的高粱杆向上爬,这才刚到谷雨,密密麻麻、壮壮实实的瓜秧,就把整个院墙完全遮住了。
同样地,密密麻麻、粗粗壮壮的瓜秧上,开满黄艳艳的花朵,结满累累果实。
远远望去,常家的整个院子,竟然看不到房子和院墙了,整个都是瓜秧绿油油、花朵黄艳艳、瓜果一串串了。
而其他村民的房前屋后种的瓜类秧苗,长得最好的,也不过就是半米来高,大部分的秧苗,都是半死不活的,在风中摇曳挣扎。
于是,生了红眼病的人,就不光是王家人了,而是越来越多了。
“常家房前屋后种的瓜苗不正常!凭什么长得那么好?”
“还不是常国柱当了大队长之后,利用权力,把生产队的好肥料都弄到他家去了!”
“光靠好肥料还不至于疯长到这个地步,听说夏翠花有个亲威在国外,是不是把资本主义的种植方法搞到他家来了?”
“要真是这样,那不是里通外国吗?到公社告他去,公社不行,就到县里去告他,反正要割掉这条资本主义的尾巴!”
“对!让常国柱这个大队长当不成,把他家的庄稼蔬菜瓜果全都充公,给大伙平分!”
最后这一句,不是别人说的,恰恰是被撸了大队长职务的王树宽说的,他可不光是红眼病,而是极大的仇恨,他的目的,就是要报仇,就是要压倒常国柱,就是要东山再起。
……
原本,自留地和房前屋后的庄稼蔬菜瓜果长得破天荒的好,常家一家四口,以及爷爷奶奶,甚至常国栋王家,全都喜气洋洋,然而,接下来引发了红眼病,村里议论纷纷,甚至王家家族的人蠢蠢欲动,要采取告状行动,渐渐地给常国柱一家带来越来越大的压力。
出现这样的局面,是常永慧万万没有想到的,数千年前的元神碎片生于现代四岁的孩子身上,远远没有达到料事如神的地步。
不过,那些议论,使她对这个时代以及这个时代的人有了新的认识。
人心不古?
就在这时候,杨振庄老先生又出来发话了:“你们眼红也没有用啊,常家的祖坟冒青烟,冒了不止一回了,而且一回比一回高,这是常家的大运来了,这大运可不光是流到常家的自留地的,还要流到常家的家里,流到常家的每个人身上。”
他的话,平息了一部分人的议论,然而,并没有消除村民们的红眼病,这红眼病是一种很难治的病。
就算是常家运势好的缘故,那也让人眼红啊,心理不平衡啊,凭什么他常家的运势好呢,俺家的运势为什么就不好呢?
虎视眈眈要趁机整掉常国柱的暗流,随着常家的庄稼和瓜果越长越高,越长越大,越长越好,涌动得越来越厉害。
终于,王树宽觉得揪住了常国柱的“尾巴”,骑着自行车直接告到县里去了。
公社他不去,因为就是公社社长万之栋把他大队长职务撸掉的,也是万之栋让常国柱当大队长的,到公社去告,那不是去撞墙吗?
反正县里有他认识的人,县里管着公社,让县里来压公社,连万之栋一起告,就是他号召房前屋后种瓜种豆的,简直弄得村里刮起了资本主义的歪风!
搬倒常国柱!搬倒万之栋!
搬倒他们,我王树宽才能东山再起!
县里还真派人来调查了。
调查组先到公社,公社一把手万之栋是从部队上转业回来的,四十多岁,非常务实,面对调查组,理直气壮地道:“不错,房前屋后种瓜种豆,是我向全公社号召的,我是按照上面促生产精神发出这个号召的,常国柱家响应公社号召最积极,效果最明显,我正准备在全公社表彰常国柱家,推动全公社的种瓜种豆呢!”
调查组的四个人一听,是啊,促生产确实是上面的精神啊,县里就发出了这样的号召啊!
调查组组长道:“老万,咱们到现场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调查组四人由万之栋引导着,乘着大型吉普车开到了小常庄。
大吉普车进村,在这个时代可是大事啊,车子还没有开到大队部,已经轰动了整个村庄。
得了严重红眼病的人奔走相告――
“哈哈!上面来人了,是开着大汽车来的!这就是冲着常国柱家来的,来抓常国柱啦!”
“啥?开着大汽车来的?这下子好了,看来常国柱真的要被抓进去了!走,去看看!”
“老不死的杨老头子到处散布常家运势好,这下子看他还怎么说?运势好,好个屁!是霉运到了常国柱家吧!”
全村最兴奋的自然是王树宽了,一见到吉普车进村,立刻就断定,自己的告状告赢了!
“铁刚他娘,过年剩下的鞭炮呢,找出来,等到常国柱被五花大绑押上汽车时,咱就放鞭炮庆祝!”
到现在仍然被关在家里就地教育改造的王铁刚,一听说常永生他爸爸出事了,要被抓进去了,立刻觉得自己要解放了,嚷嚷道:“俺要到大队部看热闹!俺要看看常永生他爸爸被抓走常永生是怎么大哭的!”
王树宽吼道:“兔崽子,滚屋里去!要不是你个兔崽子惹事,俺怎么会被撸了大队长?你他娘的还想给俺惹事吗?”
王铁刚还真的哭了,刚哭了几声,又笑了,在家里关了几个月,神经病一样了,他正傻笑着,他娘道:“儿啊,现在还不到笑的时候,等你爸爸重新当了大队长再笑!”
吉普车进村,村民们嚷嚷是来抓常国柱的,常国柱一家也认为是自家犯了事,顿时一家人全都非常紧张,就是常永慧,虽然并不紧张,却也是面对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身心是四岁的小女孩子啊,特别是,她对这个时代了解并不多呀。
就在全家战战兢兢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到了院外大门口那儿一阵汽车马达声响。
“他们来了!”常国柱声音都有点颤抖了:“翠花,俺进去之后,你可要照顾好俩孩子,特别是二丫,千万要照顾好她,她被人抛弃,命够苦的了,来咱家没过多少天好日子,咱家就摊上事了,无论如何不能委屈了二丫啊!”
夏翠花听了,一下子就哭了,带着哭音道:“放心吧,国柱,俺一定让二丫吃好喝好穿好,让她长大成人……”
常永慧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啊,自己一月六号来到这个家,到现在一百零八天了,给这个家带来一大堆好运气不假,可是,怎么就突然发生了大逆转?一下子让这个家跌入不幸的低谷?
这时候,只听万之栋在院外高声大嗓地喊道:“常国柱,在家吗,赶紧出来迎接县里的调查组!”
“在……在在在……俺在……在……”
常国柱说话都结巴了,一边变了调地答应着,一边赶紧出屋,紧张地帽子都戴歪了。
夏翠花哪里舍得丈夫被抓走,一脸泪痕地跟着常国柱向外跑,准备跪着求上面来人不要把自己的丈夫抓走,这才一会儿工夫,夏翠花头发都凌乱了。
常永生和常永慧,也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全都变了脸色,常永慧变脸色,并不是紧张,而是困惑
一家四口到了院门外,只见一辆大吉普车在路边停着,五个身穿不一般衣服的人正在查看院墙边的黄瓜和丝瓜。
常国柱自然认得公社一把手万之栋,但是另外四人,他就不认得了,那是三男一女,男的都是四十来岁,女的非常年轻,也就二十五六岁。
“社长……”常国柱靠近万之栋,轻轻地叫道,声音低沉而紧张。
正在查看一棵黄瓜秧的万之栋一回头,一愣:这常国柱怎么了,表情不对劲啊。
再看看常国柱的媳妇,怎么一脸泪痕,头发凌乱?
“常国柱,和老婆吵架了?”
“没……没有,社长,他们……他们……”
万之栋这才明白了,原来常国柱一家这是吓得!
万之栋拍拍常国柱的肩膀,面色轻松地道:“哦,他们是县里的调查组,今天专门来看看你家房前屋后种瓜种豆的情况,你要如实汇报。”
公社一把手的这个动作,以及轻松的面色,还有和缓的话语,让常国柱顿时心安了不少。
“是,俺如实汇报。”
调查组组长过来了,看着常国柱,问道:“你就是大队长常国柱?”
“嗯,俺是常国柱。”
“全村各家各户的房前屋后的瓜豆,都长得这么壮实吗?”
夏翠花心里一直带着抵触情绪,听了调查组组长的话,心里道:“你没长眼啊!不说别家,就说旁边本族的常国栋家的房前屋后,瓜豆长得像是豆芽菜似的!”
常国柱看着调查组组长,如实道:“领导同志,没有,只有俺一家的瓜豆长得这样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