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珍?”
“田雨,雪茹在你那里了吧?”
“雪茹有了,回去的时候记得当心点!”
“真的?”
电话那头传来徐慧珍激动地声音,“这家伙怪不得总是没精神,行,我让刘妈准备点好吃的给她补补。”
几个女人聊了好一会儿,田雨将陈雪茹送上车离开。
陈雪茹将手放在小腹上,欣喜若狂。
忽然,老刘摁了几下喇叭,把她拉回现实。
就看到一对男女惊慌的从左侧离开,看那两个人的背影,怎么那么熟悉呢?
“刚才那个男的好像是范金友吧?没听说他有媳妇儿啊?那个女的,有些面生,这小子,下次见到他要好好逗逗他。”
心情大好的陈雪茹回到家里,就去了徐慧珍的房间里,几个女人都在,一旁的婴儿床里水汽蒸腾着。
“我们家的大功臣回来了,快点过来靠着,还没坐稳呢!”
“你们家真是圆满了,都中奖了,一个不落,还是娄老五有本事啊!啧啧啧!”
“你们家朝阳也不赖,听说又破了好几个大案子,上海那边一个劲的催他过去述职。”
“慧珍,你猜我刚刚回来的时候撞见谁了?”
“谁啊?我认识的?”
“范金友,你们小酒馆的公方经理!跟他在一起的是个没见过的姑娘,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得样子,别是他对象吧?”
“没见过你说的那么热闹,别是小酒馆里新招的员工吧?”
“小酒馆也是公私合营的,招员工?是他一个公方经理可以单独做主的吗?不得是西沿河街道办派人过去?”
徐慧珍记在了心里,她回头会找蔡全无或者李秘书确认的。
可不能由着范金友乱来,他不懂经营,还经常瞎指挥,蔡全无只能受着又不能提出反对。
“那我过段时间去小酒馆看看吧!”
“你刚出月子,就到处乱跑,等他回来,有你好受的!”
几个女人在一起开点荤笑话,也别有风味。
“那就一起去呗?总是待在家里,我都闷死了,慧珍姐,可以吧?”
拗不住卡捷琳娜的纠缠,几个女人决定找一天一起去看看热闹。
范金友自然也看到了车子里的陈雪茹,以前他可没少对徐慧珍和陈雪茹上过心。
徐慧珍还好,陈雪茹家里可是实打实的资本家,最后家道中落了,只剩下一家丝绸店,最后也交出去了。
原本他是想当丝绸店的公方经理,让人给捷足先登了,后悔了好久。
不过现在也好,上头对小酒馆作为西沿河街道办第一家公私合营的店铺还是给予了相当大的尊重的。
三天两头都有街道办和区里的领导过来检验。
关键小酒馆是这一带盈利最靠前的公私合营小店。
区里领导大手一挥,就把隔壁空闲的店铺一并交给了小酒馆。
范金友刚开始一意孤行,不但将隔壁的空闲铺位弄成了国营饭店,连带着小酒馆都没有了生意。
那些常客都不来了。
他又不敢去找娄家支招,只好不断地压榨蔡全无。
蔡全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几次都想来找徐慧珍的,看着每天不足两成的收入,他也知道那些酒被掺了水。
“范...范经理,你抓疼我了。”
“哦,淮茹啊,刚才遇到个熟人,没注意。你今天找我是?”
“我想着自己有手有脚的,也别老是光拿街道办给的补助,自己也想出来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男人死的早,一个人在四九城里无依无靠的,也不可能再回农村去了,就想着可以找一份固定的工作,留在四九城里。”
“淮茹啊,你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你之前做的那些错事也有记录,好工作都要看出身的,你虽然家里也是贫下中农,但是哪家单位愿意招你啊?”
“这不是求到范经理您这里来了吗?我不怕吃苦,干什么都行!”
“真的什么都行?”
范金友最近确实有点飘了,上回街道李主任带着他去参加娄家的满月酒,认识了不少人。
“范经理,要是小酒馆的生意持续这么低迷下去,就该把酒水换回来,总不能把那些常客往外推吧?”
蔡全无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范金友虎着一张脸就看了过去。
这个丑货,每次都来坏自己的好事儿。
蔡全无自然是认得秦淮茹的。
当初西沿河街道办的妇联主任不止一次找到他,给他介绍那些再教育的妓女。
配他一个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的绰绰有余了。
等到秦淮茹跟蔡全无见过一面后,就没有了音讯。
因此给蔡全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虽然之后妇联主任又找过他,被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没想到这个女人又找上了范金友。
不过蔡全无就算说出去,范金友也不带怕的,寡妇怎么了?
谁让这个小寡妇生的好呢?
瞧她楚楚可怜的摸样,立马就让范金友涌现出保护欲来了。
当然公方经理已经不算街道办的干部了,他的关系被转移到了居委会,受居委大妈管理。
“蔡全无,你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出去,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搁我这里捣什么乱?”
“范经理,我现在跟你谈的也是工作的事情,继续用掺水的酒这是砸小酒馆自己的招牌。您要是继续熟视无睹,我就只能跟居委会报告了!”
“报告?你去啊!你有本事就闹得全街道办都知道,看到时候你怎么收场!”
范金友在秦淮茹面前呵斥了蔡全无,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弄不好就能抱得美人归,到时候把秦淮茹弄进小酒馆里,一家人既有人又有爱的,这上班上得才是幸福美满啊。
“蔡全无,你在这里啊?有你的电话!”
“找我的?”
蔡全无也有点懵逼,还有人打电话给自己?
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一定是老板娘打来的。
“玉梅,谢谢你啊!”
“范经理在里面会客呢?”
“别管,小心被穿小鞋。”
何玉梅何等聪慧的一个人?
瞬间明白过味来了。
刚才何玉梅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在了范金友的耳朵里,他不是个蠢货,只是有时候没用在正途上。
谁会给蔡全无打电话?
他立刻就想到了刚才在路上见到的陈雪茹。
陈雪茹不会找蔡全无,但是徐慧珍会啊!
她还是小酒馆实际意义上的老板娘,要是徐慧珍知道了,就代表娄半城知道了。
那他还能有好的?
“范经理,那我的工作...”
“淮茹,工作的事情我们回头会上会研究,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这是提起裤子不认人了?
秦淮茹见识过太多这种人了。
“范经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哎哎哎,秦淮茹,你做什么?你快点起来,起来!”
蔡全无接听电话,对面赫然是徐慧珍的声音。
“老板娘,我...”
“蔡全无,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汇报小酒馆的事情?”
很显然,徐慧珍已经从其他地方打听清楚了小酒馆最近这些天的情况来打来兴师问罪的。
“老板娘,我愧对您的信任,只是我人微言轻啊!”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过去一趟,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给范金友说!”
“哎哎哎,明白明白!”
挂掉电话,就看到何玉梅假装在那里擦桌子。
小酒馆没有生意谁都知道,你现在擦桌子不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你都听到了?”
“慧珍姐要过来?是给你撑腰的吧?你还叹什么气?”
“你不懂,我是愧对东家和老板娘的信任了。”
“你都不是私方经理,跟范金友本身就没有资格对话,他压制你你只能受着。等到慧珍姐来了,就好了。”
“最可恶的是那个赵雅丽,以前慧珍姐在的时候明确不接受她的,没想到范金友还是把她弄来了。”
两个人看到范金友梳理着着装出来,都本能的擦拭着桌面打扫卫生。
“谁来的电话?”
“街道办妇联主任,给我介绍对象的。”
蔡全无一句话就打消了范金友的顾虑,他转身就离开了大堂。
“真有你的,瞎话张嘴就来。妇联主任还在给你介绍对象啊?”
“哪有?我早就推了,刚才在范经理办公室里的那个就是当初妇联主任介绍我的,后来嫌弃我穷长得丑,就吹了。没想到后来又找过我一次,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也是有脾气的。”
“是是是,你有脾气,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事实上,蔡全无给娄半城说过对眼的就是何玉梅,比他小了七八岁的样子。
“算我说错话了,给你打手心!”
“你这个人,就会来这一套。慧珍姐该不会真的跟范经理死磕吧?”
“晚点下班去我那里,我好好给你说道说道。”
“要死了你,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去你那里算怎么回事?手掌心摊开,今天得好好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了?”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打击感,蔡全无一颗小心脏都跳起来了。
“瞧你那啥样,还有一会儿才下班呢!别让范经理抓到你的把柄。”
两个人说话的档口,就看到秦淮茹从后面离开小酒馆。
“这个女人可真行啊!怕不是想走范金友的路线来小酒馆吧?那以后见面,别提多别扭了。”
“你不是跟范金友一个院子的吗?回头你这样...”
“你这个人憋着坏呢!行,回头我给他妈说一嘴去。他妈一定不会认可这个女人的。”
徐慧珍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周围几个女人,顿时计上心来。
明天她得先去一趟区里找区长了解一下小酒馆的事情,然后让区长一级级询问下去。
实在不行,就把范金友一撸到底,反正他也不懂经营,让蔡全无当这个公方经理的话,她就可以放心了。
“可是蔡全无不具备当这个公方经理的资格吧?他当初在粮站没有正式工作!”
“小李早就办过事儿了,他的关系早就转到酒厂里了。”
“慧珍,你这个脑子,巾帼不让须眉啊!”
“那是,你进了我们家门,以后有你受的。”
“我才是,居然让我来保护慧珍你,真不知道罗局怎么想的,你保护我还差不多。跟你们家玩脑子,我们家加起来都不够啊!”
白玲认真的语气一出来,众人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对了,你家慧芝的事情,你真不打算管了?”
“管她死活?她们一开始就想着恶心我呢!要不是他突然出现,我可能...不知道怎么了。”
“她徐慧芝这次是自找的,把贺永强对她的爱当福气了,居然弄了一个孩子回来,被贺永强一眼就识破了。”
“生儿子真的那么重要吗?可是娄说女儿他也很喜欢啊!”
“傻丫头,他是他,他又不能代表所有男人的想法。”
此时的贺永强手里拿着一叠条子,站在西沿河街道办李主任办公室门外,忐忑了好久,这才敲门进入。
徐慧芝手上抱着一个男孩子,来到街道办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永强,你真的把徐慧珍告了?”
“我才是小酒馆的合法继承人,她徐慧珍凭什么?就算我爹不认我,这些字条总该认吧?等着吧,有他们好瞧的!”
贺东胜已经不在了,现在就只有贺永强手上拿捏着的这些字条,说明当初他爹将他过继给贺东胜,后者答应将来将小酒馆转让给他的事实。
西沿河街道办的李主任很是重视,就直接给工商等部门的领导打了过去,想要详细了解当年的一系列情况。
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娄家这个庞然巨物,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得支离破碎,很可能会连累到自己的仕途。
“你还准备抱着这个孽畜到什么时候?”
“永强,这孩子可怜啊!爹娘都没了,咱自己养好不好?谁让我自己的肚子不挣钱,生的都是女娃。不像我姐她,一口气五个儿子了,都上过报纸了。”
“你别给我提她,没事儿找事儿是吧?”
这也从另一面告诉别人,他贺永强不会挑,挑了个只会生女儿的女人,自己还当成个宝贝了。
徐慧珍一胎五子的消息,报纸就不说了,大街小巷都在传,有鼻子有眼儿的。
知道他们老徐家这些烂事儿的,更是当热闹瞧了。
当初他们俩怎么让徐慧珍一家难堪,现在打脸就有多疼,连带着徐慧芝的父亲都把他们扫地出门了。
如今没有城市户口的贺永强两个人,带着几个女儿,还要养别人的儿子,这让贺永强怎么能够甘心?
拿下小酒馆的归属权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好歹他打听过,每个季度小酒馆私方经理获得的定息可真不少。
足够他们家天天上国营饭店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慧珍她们就出发,去了东城区政府。
“徐慧珍同志,区长正在开会,您请稍等一会儿。”
那么早开会?
别是敷衍吧?
白玲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没事儿,等等吧!”
就看到几个身穿蓝色、灰色装束的拿着笔记本经过大堂走向楼上。
“刚才那几个女人里,我看到娄董的夫人了。”
“我也看到了,她怎么会来区里?”
“这嗅觉够敏锐的,西沿河街道办刚刚出事儿,她们就知道了?要不要上去给区长先汇报一下?”
“估计这会儿区长已经知道了。”
东城区区长此刻正在听秘书汇报,双眉就蹙了起来。
“你确定就是她?”
“对,当初小酒馆的私方经理登记的就是她的名字,不会错的。”
“西沿河街道办的小李到了吗?”
“已经在会议室里等着了!”
“那你这样,将徐慧珍叫去会议室,我给他们一个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机会,去吧!”
秘书没辙,只能来到大堂里,将区长的意思告知给了徐慧珍,还不忘提了一嘴西河沿街道办接到实名举报的事情。
徐慧珍听完秘书详细的介绍,也不生气,起身对几个女人交代几句,跟着秘书上去了。
“雪茹,你去把李秘书叫进来吧?”
“别急,别坏了慧珍的计划,她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还能吃亏了?真要是有人不开眼找她麻烦,倒霉的铁定是自己。”
其他几个女人不明白陈雪茹的自信从何而来。
徐慧珍已经一步走进会议室了。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见到有女同志进来,好些人自觉地将夹在手指上的香烟摁灭。
这可是上过报纸的,又是娄家的女主人,在场就没几个不认识的。
以后也不会少了跟娄家打交道的机会,就当是结个善缘。
一些人已经投去不善的目光给到那位李主任了。
四九城里原先那么多人针对娄家,可是结果呢?
那些人都出局了,你一个小小街道办的副主任,胆子不小啊!
“区长到了,请起立!”
“都坐下吧!小李,你来了?听说你们西沿河街道昨天下午接到群众实名举报的事情,具体说说看?”
“区长,事情是这样的...”
洋洋洒洒几千字,听得周围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不是胡扯吗?
娄家需要做这种事情?
你们街道办连判断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了?
还要弄到区里会议上来?
“徐女士,西沿河街道办的李主任将事情始末都说了一遍,你听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看向坐在末位上的徐慧珍。
包括李主任,这才注意到徐慧珍。
“是的,区区长,我听得很清楚,清晰而明白。不过我想问一下李主任,你们街道办做出这种假设性命题的依据是什么?”
假设性命题?
一句话就把李主任准备了一晚上的报告全盘否定了。
你们这只是假设性命题,与事实相悖。
“徐慧珍,请注意你的言辞,这些材料都是从当事人贺永强手上获得,容不得你抵赖!”
“哦?贺永强?几时贺永强成为当事人了?我倒是想要问问陈局长,前门小酒馆前一任老板叫什么名字?”
被点到名字的工商局陈局长很快就拿出一份材料,递给了区区长,很显然,他是有备而来,直接打了李主任一个措手不及。
“贺东胜,前门小酒馆前任老板叫贺东胜的事情,你怎么在报告里没有提到?”
“区长,这里还有,贺永强是贺东胜的儿子。”
“区区长,是不是原老板贺东胜的儿子,我想派出所的同志更有说服力吧?”
“事实上,贺东胜已经登报跟贺永强解除了过继关系,贺永强的生父还在世...”
区区长眼神不善的看向李主任,后者额间已经见汗了。
真是个废物,事情都没弄清楚,就敢跑到区里上会,这要是传到那些私营业主的耳朵里,又是麻烦。
“区区长,陈局长手上还有一份是原老板贺东胜转让给我丈夫的转让书,当时西沿河居委会的相关人员也在场,事实上当时贺东胜被贺永强气得生病了,这才登报解除了两人之间的过继关系,同时将前门小酒馆转让给我们娄家。”
徐慧珍有理有据,又有事实证明,会议室里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在她身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西沿河街道办平时就是这么做事情的?难怪公私合营从小酒馆后面就一直老大难,你们就是这么做人民群众思想工作的?”
“区区长,我今天来区里,主要是想向区里检举慧珍小酒馆公方经理范金友渎职的事情。我之前因为生孩子一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酒馆里,当时我的雇员蔡全无和何玉梅还是比较稳重的,小酒馆每个月的营收想来在场的几位领导都是看得到的,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小酒馆里以次充好的事情时有发生,以前我不允许售卖的掺水酒也重新进来了,导致那些常客都不来了。加上街道办强行加给小酒馆的半间店面,范金友直接弄出了国营饭店,也是导致小酒馆生意每况愈下的罪魁祸首。”
“徐慧珍,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做罪魁祸首?小范搞出国营饭店也是受到街道办的指示,怎么就成了你嘴里的罪魁祸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