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请问李主任,国营饭店现在经营状况怎么样?小酒馆如今的经营状况又是怎么样?之所以国家大力搞公私合营,为的是最后关张大吉吗?”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是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眼里只有蝇头小利,当初要不是你们说的花好稻好,我也不会第一个选择公私合营。当初又是放鞭炮,又是市里区里领导道贺的,想过今天会走到这一步吗?”
徐慧珍越说越激动,会议室里众人都听懂了。
“徐慧珍同志,既然你把问题摆在会议上,我作为区长,就会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只要最后确认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相关责任人必定会严肃处理。”
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李主任,给后者吓了一大跳。
“区长,现在是在说小酒馆的事情。”
“还说什么?这个贺永强跟原来的所有人之间不存在父子关系,又何来继承的问题?你要是不想好好干,我随时换人!”
区区长丢下茶杯,转身就走了。
徐慧珍起身跟几位相熟的领导一一握手,特别是那两位出了力的。
“徐慧珍同志,娄董几时回国,可一定要说一声啊!”
“他可是大忙人,我都见不到他人。”
“忙点好,忙点好。你们家那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我都听说被京师大学堂特招了吧?都是怎么教出来的孩子?”
“他也是自己争气,我丈夫也没空管他,他有时候还会替我分担照顾几个孩子呢!是个不错的小家伙。”
“徐慧珍同志,他们前不久研发出来的那个传声筒就很不错,将来要是需要工商局帮忙,随时随地找我就行。”
“那是国家研究所的业务,我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行了。就这,还被人惦记上呢!没地方说理啊!”
西沿河街道办的李主任低着头,拿着公事包就往会议室外头走去,他是一刻都没脸待在这里了。
“徐女士,区长在办公室等你。”
“好的,几位先聊到这里,等他回来,我让他请你们喝酒!”
“不敢不敢,您去忙吧!”
接着,区区长亲自带队,开了几辆车直接奔着慧珍小酒馆去了。
李主任踩着自行车,回到街道办,老远就看到贺永强和徐慧芝堵在那里等自己。
“李主任,区里怎么说?”
“你还有脸来我这里?贺永强,你到底有没有实话?前门小酒馆跟你有没有关系?”
“这话说得,白纸黑字写着呢,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既然有关系,贺东胜登报跟你们家解除过继的事情你怎么不说?贺东胜在居委会见证下转让小酒馆经营权的事情你怎么没提?人家手里都捏着证据,不容你抵赖!没事就给我走,别老是跑来胡搅蛮缠!”
被区区长当着区里那么多实权领导的面训斥,李主任都想找一条缝隙钻了。
他的仕途这就算是到底了。
再想往上爬就得熬资历了,原本想着通过这件突发事件捞一波好感的,这下全完了。
他错就错在一个人闭门造车,没有去核实消息的真实性,才会败的那么彻底。
“李主任,您回来了?”
“范金友,你有事儿没事儿?你现在已经不是街道办的干部了,你的关系转到居委会去了,你不知道?”
“这不是想念原单位,过来听李主任吩咐吗?”
“范金友,你到底怎么办事儿的?小酒馆交到你的手上一天不如一天?隔壁那处铺子交给你,你说要开国营饭店,现在什么情况?”
被李主任喷了一脸,范金友也有些忐忑,他今天之所以过来,就是听到了消息,慧珍小酒馆原先的老板儿子要申诉,要夺回小酒馆的经营权。
这样弄不好,就会殃及他这个公方经理啊!
“不是,李主任,您这是怎么了?国营饭店之前的收入账本不是才查过吗?您不是还很满意吗?小酒馆只是遇到了一些小困难,用不了多久,那些常客就会回头来的。”
“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范金友,要是小酒馆和国营饭店都关张了,你就从哪来回哪去吧!出去!”
李主任的声音整个街道办都听得清清楚楚,给范金友下不来台了。
“主任!”
“进来不知道敲门啊?什么事情?”
“区区长...”
“区长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区区长带着检查组去了慧珍小酒馆了!”
什么?
真的去了?
一旁的范金友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该来的真的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街道办出来的时候,又被贺永强两个人拦住了。
“贺永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主任,您昨晚说的,一天一夜就翻篇了?您昨晚不是这么说的啊!怎么忽然就有什么报纸,什么过户了?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小酒馆是我们贺家的财产!她徐慧珍那是侵吞我贺家的财产,你们政府得为老百姓做主啊!”
“贺永强,你可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你手里那些东西根本不具有法律效用,你继续纠缠,我就让人报公安了!”
“那你报吧!公安来了,我也是这么说。有理走天下,可不是你说不认就不认的。”
贺永强牛脾气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去。
“报警!还愣着做什么?报警啊!”
区区长坐在冷清的酒馆里,回想着当初点点滴滴,有些愣神。
“老板娘,您真的来了?我们终于有了主心骨了!”
“赵雅丽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范金友找来的?他可是公方经理,今天可以叫这个来,明天可以叫那个来!”
“范金友人呢?上班的时间不在岗位上,他还想不想干了?”
区区长一巴掌拍在了酒桌上。
“区长,这实木桌子硬的很,您悠着点吧!”
“这不是普通的桌椅?”
“当然不是啊!这是贺家老爷子祖传的,包括后院用来腌咸菜的石头都大有来头的,要不然他一家小酒馆敢要那么多钱?”
那份转让合同区区长也是一字一句看过的,当时那个价格,别说一家小酒馆了,几个国营厂都能买下。
等待的时间里,范金友和李主任联袂而至,身后还跟着老熟人郑朝阳和多门。
“朝阳,你怎么也来了?”
“西沿河街道办刚刚接到报警,抓了个无业游民叫贺永强的。”
区区长视线看过来,怎么跑出公安局了?
“公安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
越听越充满戏剧性,区区长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
“这就是你说的当事人?你花了一晚上搜集的证据,最后还把当事人送进了公安局?”
“区长,您听我解释。”
“我不听解释,我只看结果,你先停职写一份一万字的检查给我,不深刻就继续反省!”
这就被停职了?
一旁的范金友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范金友,现在就说说你渎职的事情吧!”
“区长,我怎么就渎职了?你别听他们含血喷人!”
“国营饭店里那个叫马连生的,是你找来的吧?他以次充好你知道吗?”
“我...”
“那个会计赵雅丽据说也是你的亲戚?她滥用职权你知道吗?”
“我...”
“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说知道,罪责更大,范金友只顾着摇头。
他是不懂经营的,平时他们怎么说他就怎么听,生意不好只怪时运不济。
“从这一刻起,小酒馆和国营饭店公方经理范金友被就地免职,包括其在居委会和街道办的一应职务。”
“区长,不是,我...”
“范金友,这是怎么回事儿?”
只见他老娘气势汹汹的跑进小酒馆里,朝着范金友就是一巴掌呼过去,身后还跟着秦淮茹,正双手绞着衣摆。
“妈,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不来,你想要上天了!你一个未婚的惦记上一个小寡妇,这叫什么事儿?你自己说!”
“范经理说只要我愿意跟他处对象,就介绍我进小酒馆里做工,还...还说了会娶我的。现在都这样了,你们又说要反悔,我不活了!”
秦淮茹越哭越大声,越哭范金友心肝儿都发颤。
他妈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你说说你也是,刚死了男人,婆婆被关在看守所里服刑,听说你还有一个儿子走失了,作为一个母亲,不去找回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想着四处勾引男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干出来了,你还要我儿子娶你?除非我死了!”
“这都什么玩意儿?范金友,你小子好样的,还敢利用职权逼迫良家妇女发生不正当关系?这是流氓罪啊!”
李主任终于逮住了机会,让你小子刚才幸灾乐祸,看老子不弄死你。
“公安同志,流氓罪这是证据确凿了吧?”
范金友他妈有些慌了,本来想玩一把大义灭亲的,没想到流氓罪上面,要是被坐实了,他儿子可就没了。
他范家独苗苗没了,不就要断子绝孙了?
“你胡说!”
“对,你胡说。我们是两情相悦的,是不是?”
范金友一个劲的给秦淮茹使眼色,现在只有这个女人可以救他了。
“妈,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政府,我是自愿的,他...范金友没有强迫我,我愿意嫁给他的!”
“秦淮茹,你...”
范金友他妈顿时傻了,这个女人好心机啊!
刚才在自己面前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在等这个机会啊!
但是她一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了,不然她儿子就会被当成流氓罪枪毙。
“妈!”
“好吧,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是她这个女人,我是不会认可的,绝不!”
何玉梅用手偷偷掐了一把蔡全无的腰肉,后者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打是亲骂是爱嘛!
“你怎么还在这里?回去写检查去,还有你,范金友,你以后不是这里的公方经理了,请你离开这里!”
范金友还想坚持一下,想让区长收回成命。
“区区长,我倒是觉得负责人的蔡全无可以胜任这个公方经理的工作。”
“徐慧珍,你疯了吧?蔡全无他原来是粮站的临时工,说得难听点,他就是一个窝脖儿,他何德何能啊?”
徐慧珍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笑着看向区区长那边。
“范金友,你给我闭嘴!这里有你说三道四的资格?你现在已经不是慧珍小酒馆的公方经理了,还不离开?”
“范金友,你要是继续胡搅蛮缠,我就只能拜托公安同志带你回去了,你现在是在干扰区里的正常工作了。”
区区长朝着李主任点点头,到底是自己扶持起来的,就是衷心。
“徐慧珍同志,蔡全无同志原先的工作在粮站?”
“对,不过很久以前就已经挂在红星酿酒厂里了,您可以亲自给他们厂长确认。”
“你...你们一早就想好了,徐慧珍,算你狠!我们走!”
范金友知道自己没有回头了,带着秦淮茹走出小酒馆。
他如今就是白身,被一撸到底,回家啃老了。
“范金友,你先别急着走,公方经理也要付钱的,这是你前面两个季度赊的账,你以为你把赵雅丽弄来小酒馆当会计,就能帮你把这笔钱给平了?”
“何玉梅,你胡说!我哪里吃喝过这么多钱?”
两个季度就是半年,每个月都有十几二十的赊账,半年可真不少啊!
“朝阳,看来还是要麻烦你们公安局,带着范金友和账本回去,让他老实交代了。”
“金额数值巨大,也算是一个大案子了,那么,范金友,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我...我没做过,我不认啊!”
“赵雅丽,范金友说他没做过,那么这笔钱就是你昧起来了?你们俩总有一个在说谎吧?”
“好你个范金友,爆肚花生你吃了,酒你喝了,现在你倒是赖账了啊?你真的以为我赵雅丽好欺负啊?公安同志,这里是我制作的另一本账簿,上面清楚地记录着范金友每天赊账的金额和次数。”
“看看,这都叫什么事情?这就是你们西河沿街道办的治下?你要是没法把这笔烂账理清楚,明天就把辞职报告送到我办公室里来!我们走!”
区区长直接就怒了,手指都要戳到李主任的鼻子上去了。
李主任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刚刚不是还停职写检查吗?
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交辞职报告了?
秦淮茹此刻内心也是买面皮的,老娘每次钓到一个不错的对象,都会有娄家人出来捣乱。
原本以为娄半城不在,可以安稳过段时间,这又撞在娄家人手上了。
多门开着车过来,后车厢里锁着贺永强,旁边有徐慧芝抱着一个男孩子苦苦哀求多门绕过他男人。
“棒梗儿,棒梗儿!我的棒梗儿,你们,就是你们拐带了我的儿子!公安同志,抓他们,这是我的儿子!”
秦淮茹简直要疯了,拼了命的伸手去抓棒梗儿,但是现在的棒梗儿根本不认识她,只是一个劲的哭。
“棒梗儿,我是妈妈呀!儿子啊!”
“你干什么?这是我儿子!警察同志,这是我儿子,我根本不认识这个疯婆子!”
驾驶位上的多门双手一摊,看向郑朝阳。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烂事儿?
郑朝阳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只能把人都带回去,慢慢捋了。
“蔡全无,你就跟着何玉梅好好干,你的公方经理的任命迟早会下来的,小酒馆里该怎么就还是什么,那些掺了水的假酒都不要了,明天开始订购酿酒厂的二锅头!”
“是,老板娘!”
“玉梅,全无人不错,虽然年岁大了一点,但是会疼人,你们俩以后好好过日子。等东家回来,给你们操办婚事,可好?”
“慧珍姐!”
何玉梅这是真的高兴坏了,娄家给操办婚礼,这在四九城里有几家?
上回丰泽园的满月酒她也有幸参加了,当时那个排场她如今还记忆犹新的。
“全无,至于隔壁的国营饭店,就试着弄食堂,给附近的街坊造点福利。不过你得去看顾好秩序,那些不方便的老年人,问清楚口味,定时找人送上门去。该收多少收多少,要是实在困难的,你这样,让居委大妈出一份困难户的名单给我们小酒馆,到时候都给安排上,不足的从我定息里面扣除。”
“是,老板娘,我知道怎么做!”
“赵雅丽铁定是不能用了,虽然她不是中饱私囊,但是这样的会计我们小酒馆用不起,回头让街道办重新派人。”
经过这件事情后,西沿河街道办上下也该知道小酒馆的力量,不敢随意拿捏了。
怪不得当初娄半城对范金友的态度不明朗,只说留着看看,原来他早就觉得这个人不行了。
太自私,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公家的利益。
六个月的赊账要是他老范家付不出,真的要吃官司了。
“老板娘,您回来了?老远就看到是你了。”
“牛爷,您来了?不在小酒馆里喝一杯?”
“你不在,这小酒馆都变味了,不去了。”
“范金友让撸了,明天开始小酒馆照常,您老得来捧场啊!”
“当真?要是真的,明天我准来。等会儿我就给破烂侯说一嘴去,他也会来的。”
“全无,回头你给强子也捎个信,让那些常客明天都来小酒馆。明天老店新开,大酬宾!”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成为了整个前门大街人尽皆知的消息。
“老板娘,强子的运输队赔了,这些天都找不到他人了。”
“嗨,我当多大的事儿呢!明天让他来找我,我教他怎么解决。”
“行,我等下就去给他说。”
正说着,强子就骑着三轮车过来了。
“老板娘,你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就在说你呢!最近挺好的?”
“好什么呀?原本想搞个运输大队的,都赔个底掉了。”
“那些三轮车还在吗?”
“这倒是在,关键付不起那些人的工钱,都成废铁了。”
“这你别管,明天让人把三轮车都带到这里来,我有用。”
几个人都不知道徐慧珍这葫芦里卖的什么酒。
第二天一大早,小酒馆门外舞狮的舞狮,放鞭炮的放鞭炮,隔壁的国营饭店也挂出了菜单,直接改卖早点了。
“马连生,你要是还给我阳奉阴违,我这里就容不下你了。赵雅丽已经走了,范金友进去了,你觉得你有区里有街道办牛气,你就继续跟我死磕!”
“不不不,老板娘,我不干了,我一定好好干!”
“我知道你以前跟着王八爷混的,八爷去了香江,之后去了欧洲,你也是知道的吧?我要是回头嘴巴歪一歪,把你的那些事儿告诉八爷,你猜他会怎么办了你?”
“真不敢了,我要是知道您是王八爷的朋友,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事儿啊!”
“行,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把握住了。”
软硬皆施下,马连生心下直突突。
按照王八爷的手段,真的敢晚上把他点了。
他们这批天桥混混谁见到王八爷不犯怵?
就算是王八爷不在四九城了,他的传说也有人传唱着。
“老板娘,强子来了,那些三轮车也在外面。您到底想干什么啊?”
“那份困难户的名单拿来了吗?”
“一早居委大妈就拿来了,还问我想怎么做呢!”
“强子,你也过来,我们去找居委大妈说事儿。”
将名单和强子带到居委大妈跟前儿,对方也是一脸懵逼。
“大妈,我是这么想的...”
“慧珍,可真有你的啊!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为老百姓做实事儿的。行,我们西沿河居委会一定全力支持你。范金友,当初我就该听你男人的话,早点把他撸了。”
“强子,听明白了吗?以后你就是我们小酒馆的人了,这些三轮车都算在我们小酒馆名下,你去找人来送餐,专门给那些困难户送,只收粮票不收钱,差价从我徐慧珍的定息里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