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信道:“扶植曹丕上位的大功臣吴质,在死后被曹丕谥为‘丑侯’,还是值得推敲的。根据《三国志》等史料的记载,吴质字季重,兖州济阴人。东汉末年,曹操在鄄城招贤纳士,吴质应召而至。因为博学多才,所以,吴质受到了曹操、曹丕父子两代人的欣赏。不过,比较有意思的一点是,因为相貌一般,曹植并没有对吴质过多的关注。因此,在曹植以貌取人的背景下,吴质自然而然地和曹丕越来越亲近,从而形成了真挚的友谊。建安二十二年,曹丕被立为魏王世子,吴质出任朝歌长,又迁元城令。在不少人看来,曹丕之所以能够击败曹植,继承曹操的魏王宝座,并在后来登基称帝,吴质可以说是立下了头功。因此,在曹丕刚刚成为魏王世子的时候,就对吴质进行封赏了。在曹丕、曹植的较量中,曹植因为才华确实力压曹丕,所以受到了曹操的喜爱。但是,吴质并没有建议曹丕在吟诗作赋上和曹植一争高下。而是建议曹丕另辟蹊径,这样的办法深得曹操认同,他曾建议曹丕道:‘与魏王辞别时,你什么都不要说,只管哭泣就行了。’曹丕因为对吴质的信任,就照做了,并且哭的非常伤心。曹操及其左右很受感动。长此以往,曹操越来越觉得曹丕诚实孝顺,感情真挚,反而认为曹植有些华而不实了。并且,吴质为曹丕出谋划策,让他注意自己日常的行为,一定要谨小慎微,不给对方任何挑刺的机会。与此相对应的是,曹植则恃才傲物,恃宠娇纵,不仅留下了诸多把柄,也引起了曹操的不悦。最终,在吴质的悉心教导之下,曹操内心的天平逐渐偏向到曹丕一边,从而打消了以曹植作为继承人的念头。”
石猛道:“这样的功臣应该大加封赏,甚至可以给陪葬皇陵的资格,怎么后来曹丕给他的谥号只是一个‘丑侯’呢。”
独孤信接着说道:“那么,最关键的问题来了,既然在曹丕与曹植争夺世子的过程中,吴质立下了汗马功劳,为何后来吴质去世的时候,曹魏朝廷要给他一个‘丑侯’的恶谥呢?一般说来谥号是人死之后,后人给予的评价性的文字。虽然吴质确实不是什么英俊堂堂之辈,但是,在评价一个人生平的谥号上,自然是不能以貌取人的。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吴质的行为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好的名声。根据《三国志》等史料的记载,在魏文帝曹丕登基称帝后,吴质的官职和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他先是被封为侯爵,后来曹丕又让他持节都督幽、并诸州军事,也就是说曹魏政权北方的兵马,几乎都在吴质的调配之下了。在此基础上,吴质的个人欲望逐渐膨胀起来了,而且逐渐地迷失了自己。比如他只和曹魏的达官显贵来往,从不跟乡里百姓往来,所以在家乡名声不佳。而且更过分的是,在魏文帝曹丕的信任和重用之下,吴质还作威作福,仗势欺人,所以引起人们的反感。更为关键的是,在曹丕去世后,魏明帝曹叡并不怎么喜欢吴质这个人。和魏文帝曹丕不同,魏明帝曹叡非常厌恶虚浮不实之辈。比如曹操的养子何晏与并州刺史毕轨,以及名士邓飏、李胜、丁谧等人都有才名,却都因为趋炎附势,所以被魏明帝曹叡打压。同样的道理,对于逐渐华而不实,仗势欺人的吴质,自然也不可能得到魏明帝曹叡的信任了。于是在吴质病故之后,朝臣们一直认为吴质固然对魏国有特殊贡献,也算是对两代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他倚仗先帝曹丕的恩宠,居功自傲,胡作非为,民愤极大,因此按照谥法中所说的‘怙威肆行曰丑’,这似乎正好是为他私人定制的谥号。于是那些议定谥号的官员们报请新皇帝批准,追谥吴质为‘丑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假,可是他耀武扬威,居功自傲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所以他被谥为‘丑侯’,也就顺理成章了。这无疑是一个恶谥,可是皇帝执意如此,谁也没法登时改变了。不过,在此之后,因为吴质的儿子吴应一再为父亲上书申辩,直到二十多年之后,司马懿、司马师和司马昭父子三人掌握曹魏大权后,这才将吴质的谥号由‘丑侯’给改为‘威侯’。国人历来讲究死者为尊,入土为安,谥号是对死者的盖棺定论,必须根据死者的生平功过,给予恰如其分的评价。正常情况下,谥号以美谥为主,再损也应该给一个平谥,恶谥往往是送给那些暴戾恣睢的昏君或臭名昭着的奸臣的,吴质也算是自作孽。”
杨逍接着问道:“吴质到底是干了什么坏事,以至于得到那样的一个谥号?”
独孤信顿了顿,答道:“史载吴质落人口实的事情有以下四件:第一件是折辱董昭。吴质曾经闯进董昭的府衙吓唬他:‘董大人,我想回老家,冲乡亲们撒泡尿,臊死他们!’董老打躬作揖求饶道:“吴大人,我都快八十的老人了,你那泡臊尿千万别尿我老汉身上啊!’吴质见他屈尊服软,才吹着口哨憋着尿扬长而去。第二件是报复崔林。吴质‘仗节统事’,任黄河以北军事主官,军政大权一肩挑。辖区各州郡长官都清楚吴长官是‘上所亲重,国之贵臣也’,个个乖乖写信致敬,表示坚决服从吴质的指挥。惟独幽州刺史崔林始终‘不与相闻’,吴质因此衔恨在心,年终考核时将他降为河间太守。第三件便是羞辱曹真。吴质进京汇报工作,皇帝曹丕令太尉曹真率京师高级将领到吴质府中聚会,还特别叮嘱所有用度公家支给,也算是给足了吴质面子。酒酣饭饱之后,吴质觉得一群纯爷们聚会少了点乐子,不能尽兴,忽然发现曹真过胖似猪,朱铄太瘦如猴,对比鲜明。吴质马上找来一对儿说优伶,让他们即兴表演。朱铄是吴质的朋友,心中早已不爽,但是在众人面前也不便发作。曹真贵为军中大佬,哪儿受得了这个?于是怒发冲冠,拔刀瞪着吴质大喊:‘你敢这般轻佻,看我不宰了你!’吴质也气冲牛斗,按剑怒吼:‘曹子丹,在老子眼里,你也就是块屠夫案板上的肉!老子吞你不用动喉咙,吃你不用动牙齿!’朱铄站起身想打圆场,吴质回头怒喝:‘朱铄,你胆敢破坏座次秩序吗?!’朱铄被气得‘拔剑斩地’,好好的宴会最终不欢而散。第四件最出格,就是折损陈群。吴质与朱铄、司马懿、陈群并称曹丕的四大文友,吴质在宴会上搂草打兔子,既羞辱了曹真又教训了朱铄后,感觉还不过瘾,又将枪口指向了陈群。曹丕临终前,遗令司马懿、陈群、曹真等为辅政大臣。魏明帝曹叡即位后,为了安抚吴质,调他到中央工作。吴质在新皇帝面前为司马懿歌功颂德:‘骠骑将军司马懿,忠智至公,社稷之臣也’,同时又无端指责陈群‘非国相之才’。新皇帝第二天就发表公开信,措辞严厉地批评陈群消极怠工,从而引发了一场批判陈群的大型政治活动。单看吴质的这些所作所为,的确有小人得志之嫌,死后追谥‘丑侯’一点儿不冤。可是,吴质从一个足智多谋的谦谦君子,突然蜕变为一个得志就变脸的市井小人,这个转变过于突兀,反差太过强烈,令人疑窦丛生。吴质是三国时期才名仅次于‘建安七子’的才子,从曹丕曹植两兄弟与吴质的来往书信,和吴质仅存的一首诗来看,吴质‘以文才为文帝所善’所言不虚。更耐人寻味的是,吴质‘肆行’的对象背景相同:不是名门望族出身,就是出身豪门世家。所以,吴质的‘怙威肆行’仅是表象,内因是他以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宣泄对门第观念的不满,单枪匹马向不合理的门阀制度发起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