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敬卿心神稍定,孟庸亲自将他扶至主座,认真地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小生姓秦,名敬卿。”
“秦公子,太子殿下如今在何地方?”
秦敬卿看了看营帐内的士兵略显迟疑。
孟庸看出秦敬卿的担忧,他哈哈一笑,道:“公子放心,此处皆是我的亲信,公子不必担忧。”
秦敬卿点点头,缓缓说道:“太子殿下如今在长安某处馆舍内,由我大唐侍卫在外把守,暂无性命之忧。”
孟庸松了口气,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随后忽然抬起头,问道:“敢问公子,此番前来,我主可曾托付公子什么?”
见终于说到正事,秦敬卿这才从怀中取出一颗戒指,小心地递于孟庸面前。
孟庸看着秦敬卿递过来的戒指先是一愣,而后神情激动起来,只见他忽然退到秦敬卿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几乎用着哭腔说道:“我主在上!请受末将一拜——”
说罢,孟庸竟真的对着这颗戒指磕起头来,态度诚挚至极,仿佛姬驷真的站在眼前一般。
秦敬卿大感震撼,他本以为现如今的局势孟庸至少会犹豫几分,可如今看来这位孟将军是真的忠心不二的良臣。
“孟将军忠心耿耿,叫人好生倾佩!快快请起——”秦敬卿连忙走上前去将他扶起。
确认了秦敬卿的身份,孟庸便更加没有顾及,只见他眼神坚毅地站起身,先前的那股大将之风重新回到他身上,沉稳地说道:“既然公子确是代表我主前来,那我主可曾交代什么?”
秦敬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孟庸,说道:“殿下自有重托,只是孟将军…可曾做好准备?”
“但为我主,万死不辞。”孟庸淡淡地说道,没有任何激情与豪迈。
见孟庸一脸风轻云淡,秦敬卿不再废话,他扯下腰带,将里面的一处蜡抠开,随后从口子处拉出一封信,信的下方赫然印着一个小小的章印。
秦敬卿看着孟庸的神情不断变化,先是有些激动,随后渐渐变得有些疑惑,直到最后的凝重。在将密信阅完之后,孟庸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秦敬卿,他负手慢慢走向营帐帐口,脚下的步子像是绑了石头般沉重无比。
“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孟庸徘徊回到秦敬卿跟前,他摇了摇手中的信说道。
“将军?你…怕了?”
秦敬卿盯着孟庸,他试图从孟庸的神色中得到想要的答案,可这位孟将军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将军,又怎会被秦敬卿这三言两语所激怒?孟庸神色依然淡然无比,秦敬卿根本看不出是喜是怒。
只见孟庸忽然微微一笑,他抬手拍了拍打头士兵,问道:“让你们闯皇宫,怕不怕?”
“不怕——”只听为首的士兵坚定地喊道,没有任何犹豫。
随后,孟庸又拍了拍第二名士兵,问道:“那让你将冯丞相绑起来,怕不怕?”
“不怕——”第二名士兵的声音同样响亮,似乎在向他的将领证明什么。
孟庸又向后走了一步,对着第三名士兵用着拉家常一般的语气,问道:“那本将军让你去绑了小皇子,你…怕不怕?”
只见第三位士兵忽然单膝跪在地上,用右手重重地捶了捶胸脯,坚定地说道:“不怕——”
面对自己手下的反应,孟庸很是满意,他回过头略带炫耀般地看了看秦敬卿。
秦敬卿哪里见过这样的虎狼之兵,此时的他大受震撼,以至于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孟庸没有理会秦敬卿的震撼,他渐渐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周陈上下共有军马十万,其中此地便有本将军亲兵一万,而此处距离洛都不过数里之距,本将军又何惧哉?”
秦敬卿不禁热血沸腾,他激动地说道:“有将军此等雄杰,何愁大事不定?”
孟庸没有被秦敬卿的赞美之词打动,他目光依然沉稳且锐利,低声说道:“请公子转达我主,让我主宽心等待,孟庸绝不负我主之托!”
……
……
三日之后,周陈的局势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在国舅冯丞相的步步紧逼下太子姬驷已仓皇逃离洛都,若不是新唐庇护着恐现在早已死于非命,小皇子坐上皇位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可就在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时候,掌握着周陈军队的骠骑大将军孟庸忽然带着军马杀入洛都、闯入皇宫,一举将小皇子、冯丞相、冯太妃及其党羽控制住,这支勤王之师在控制住洛都后,孟庸连发数封信至新唐,恳请太子殿下回归洛都继承大统。
此消息一瞬间便传遍中原,中原诸国无不为之震惊。
魏宫中,一位官员跪在殿下,他时不时抬起袖子擦拭着泪痕,口中还发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女相一言不发地站在台阶上脸色十分难看,而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年轻公子,这位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芸月阁的文和公子。
事到如今,周陈的事态已经渐渐超出了女相的掌控,这种感觉她十分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反感,但面对今日之势却又毫无办法。看着官员如丧考妣的样子,女相心中一阵莫名厌恶,但碍于其身份又不好发作。
官员见女相迟迟没有开口,心中不禁更加悲伤,哭着喊道:“卫相!您若在不想想办法,小皇子他可就…可就…呜呜…”
这位官员是冯丞相手下的人,此次孟庸率兵杀入洛都时他侥幸逃脱出来,一路直奔大梁前来找女相求助。
“起来吧,来人啊,赐座——”
“谢丞相大人。”
官员从地上爬起,他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宫女端上的椅子。
“如今洛都情况如何?”
“启禀卫相,洛都与皇宫现如今皆被孟庸控制,小皇子与冯大人、冯贵妃也都被困在宫中。”
“姬驷呢?”
“额…太子的下落尚且不得而知,但传闻太子正躲在长安避难…”
“孟庸有没有说什么?”
“孟庸放出话了,要接太子回国,而且….而且他说若太子回到洛都之前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小皇子就…就…”
“哈?就什么?”听到官员的话后女相忽然笑了起来,只不过任谁都看得出这是怒极而笑。
官员默默地低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全天下敢威胁女相的人,恐怕世上只有孟庸一人。
女相恢复先前的平静,说道:“他还说了什么?”
“孟庸还说,希望…希望太子回过后…能与小皇子与杨丞相坐下来谈谈…并且说…希望卫相能派人来见证此次对话…也好做个见证…”官员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几乎不敢直视女相的目光,若是说先前的那句话尚且给女相留了几分面子,那这一句就是赤裸裸地挑衅。
女相陷入沉默,官员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此刻对他来说无异于煎熬。
文和公子虽然至始至终都站在一旁,但她却一言不发,仿佛女相与官员的谈话她全然听不到。见文和公子没有任何反应,女相不禁有些奇怪,她开口问道:“公子,周陈之事有何高见?”
自从上次行刺事件发生之后,文和公子与女相的往来变得更加频繁,二人像是达成了某种约定一般。周陈先前发生的一切里面自然有芸月阁的身影,能将一国太子赶出本国,文和公子也进献不少计策,若非如此,女相怎可能在接见周陈官员时也让文和公子在场。
见女相向自己发问,文和公子说道:“卫相当真是‘当局者迷’,局势已如此明朗,又何故问在下?”
“哦?愿请赐教。”
面对文和公子的主动靠近,女相感到十分满意。这位放眼中原也找不出几位的年轻才俊能渐渐远离姐姐转而靠向自己,这种感觉虽然很俗但却是令人倍感舒爽,尤其是这位年轻人眼光异常毒辣,往往能在自己看不清局势时一针见血,给出真知灼见。
文和公子淡淡地说道:“卫相苦心策划,所为不过是洛都这座城池,至于是谁当他的主人,只要他愿意靠向卫相,那又有什么区别?”
文和公子的声音不大,她说的这些话官员倒是听不清。
女相品了品文和公子的话,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有人想谈,卫相不妨与他谈谈。”文和公子转头,微笑着看向女相。
女相何其聪慧?文和公子不过稍稍一点她便明白其中之意,她再次陷入沉默,目光微微闪动,很显然她的内心正在权衡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女相忽然开口,对着官员冷冷喊道:“孟庸想要如何谈?”
官员诧异地看了看女相,随后立马回答道:“孟庸说等太子殿下回来后,大家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好,那本相就给他一个面子。”
官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他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女相一脸冷笑,不似在开玩笑。
“你回去给孟庸带个话,说不管他想谈什么,本相都愿意做这个见证人。”女相淡淡地说道。
官员虽有不解,但他看到女相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就浑身一颤,即便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敢多问,只得唯唯诺诺地应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