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平掐指算了算,回道:“估摸着就在这几日……”
想到叶长衫,英平又不禁悲伤起来,他已经不敢想象叶长衫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画面。
“尽早吧……”
“什么?”
“既然此事无可挽回,那就尽早将依儿送过去。”
“义父——”
英平这些年已努力让自己学会不轻易流露真实情感,但面对伊鸿雁在如此伤心欲绝之际做出如此决定,纵然他再极力控制,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情感。
面对激动不已的英平,伊鸿雁长叹一口气,轻轻地说道:“我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只求你将来好好对待自己。”
说罢,伊鸿雁挥了挥手,示意英平不要留在屋内。
“爹爹你好狠心,女儿都要远嫁他乡了,为何还不让女儿再见长衫哥哥最后一面?”
伊依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不一会儿,一个高挑婀娜的身影出现在屋中,只见伊依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
看着女儿楚楚可怜的模样,伊鸿雁一阵心疼,他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一般。最后,伊鸿雁依然没有直面自己的女儿,而是选择默默起身,向着院中走去。
屋里,只剩下英平与伊依兄妹二人。
过去的一天一夜里,伊依当真是以泪洗面,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入皇宫,想找到哥哥当面问个清楚,可还没出屋门就被父亲一把拦住,她哭着喊着哀求着父亲让她出去,可父亲却一言不发地将她拉回屋子,无论她如何哭求都没有用,直到最后父亲索性将她房门锁上,任她在屋内独自大哭。
此时的伊依心中有着一股恨,她恨父亲,为什么不让她去皇宫,她恨哥哥,为何哥哥不出面替他拒绝。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一颗善良的心对待这个世界、对待身边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小动物,哪怕是那些对她带有恶意的人,她都选择以善良回报,不想到了最后这个世界竟如此待她,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伤她最深的人竟然是她敬爱的父亲与最亲爱的哥哥,对她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一般。
“哥哥,你过来是有新的情况告诉我么?”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伊依还是开口问道。
英平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哥哥是来带我离开长安的么?”伊依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英平仍然摇摇头。
看着哥哥不言不语,伊依凄然一笑,道:“哥哥,我就问你一句,此事你当真无能为力?”
英平哑然,这个问题像一把匕首一样重重地插进他的心脏,以至于让他不知如何回答,甚至心中生出一丝丝羞愧与懊悔。
自己真的无能为力么?这个问题英平何尝没有扪心自问过?可每每联想到最终要付出的代价时英平还是选择了放弃,万千子民的愤怒、太后的震怒、北魏的敌视以及自己这些年伪造的假象的暴露……
任何一个都是他不愿意面对的,自己卑微地活在宫中、活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只为有朝一日能扭转一切,帮自己的母亲、师父报仇雪恨,自己卧薪尝胆这么久,又怎忍心因此事而让先前付出的努力付之东流?
不!这绝不允许!就算要付出更大的牺牲,他也会咬咬牙忍过去!就算是自己今后在妹妹、义父以及叶长衫心中背上一个‘无情无义’甚至‘自私自利’的骂名!
英平默默地低下头,依然没有直面妹妹的问话。
“三年…我一生的幸福,就值这三年!?”伊依忽然爆发,她冲上前去抓住英平的双肩猛烈地摇晃道。
此时的英平甚至连妹妹的双眼都不敢直视,任凭妹妹摇晃着自己。
“那长衫哥哥呢?”伊依近乎哀求般地说道:“我不奢求什么了,只求哥哥让我再见长衫哥哥最后一眼——”
面对这个‘简单’的要求,英平内心挣扎了一下,随后还是狠下心地摇了摇头。
让两人见面?若是叶长衫一旦情绪激动控制不好自己体内的那股天地之息,那会闹出多大的乱子?这一点英平不可能没想到,况且他也听说了韩巳如今跟在北魏的使团中,倘若韩巳因此发怒那叶长衫的安危也……所以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他二人这一面是断然不能见的。
“长衫那边你就不用多想了…不见面对你们来说…是好事…”任凭英平平时多会哄人,此时他的嘴笨得和叶长衫没有区别,但面对即将离自己远去的妹妹,他还是选择开口说些什么。
伊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听说韩巳也是风华绝代,又是北魏上将军独子,想来是不会亏待你…你若是想家了,找准机会就回来看看…”英平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到了大梁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好照顾自己?”听到这句,伊依忽然自嘲地说道:“伊依在大梁举目无亲、孤身一人,圣上让我如何照顾‘好’自己?既然要嫁给韩巳,那日后回来又有何意义?伊依只会在大梁祝圣上万寿无疆,祝长衫哥哥忘了伊依,这样也能不受相思之苦的折磨”
英平默然,他知道妹妹已经对自己彻底死心,看着生无可恋的妹妹,他长叹一口气,道:“我走了…今后…愿你一切安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英平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多说什么了,他一狠心转身便离开屋子,甚至不顾站在院中的义父,毅然决然地向外走去。
……
英平一走出院门,裴家兄弟的身影立马出现在自己眼前。
英平循序平复了一下心情,表情瞬间变得坚定无比,问道:“找到没有?”
大裴恭敬地回答道:“找到了,小裴已经将口信送过去了。”
英平双眼一亮,显出一丝与方才的悲伤截然相反的兴奋,追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行,时间、地点任由主子定!”小裴回答道。
“好!”英平拍了拍手,对着小裴说道:“那便告诉他,让他一个时辰后到酒铺里来!”
“是!”
“记住咯!让他务必一个人来!切莫让任何人知道!”
“是!”
见小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英平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起来,他望向皇宫的方向,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见弟弟离去,大裴心中似乎感到一丝不安,问道:“主子,这…真的好么?万一他起了歹心…”
只见英平无奈地哼了一声,道:“自己的妹夫,见见又如何?不过是让他帮个小忙罢了,难不成他还敢谋害朕这个大舅子不成?”
……
……
经过数日的奔波,叶长衫带着鸩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长安。
由于来回洛都都费了一番功夫,是以此行大梁竟耗时二十余日,加上叶长衫自打离开的那日起便归心似箭,此时站在高大的城门前,叶长衫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叶长衫带着鸩来到那家他最喜爱的小面馆中,感受着人来人往的热闹,看着街边熟悉的摊贩,叶长衫心中想到——终于到家了!
叶长衫早早便做好了准备,他打算先将鸩安顿好,随后便直奔伊鸿雁家见见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以解这么多日以来的相思之苦。由于鸩的身份特殊,叶长衫一直没找到个合适的安置地,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先将鸩带回山门最为妥当,那里的师兄师姐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思索间,老板将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顿时间香气扑鼻而来,叶长衫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他拿起一双筷子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吃起来,也顾不得坐在一旁纹丝不动的鸩。
“赶紧吃!吃完咱们看新娘子去!”就在叶长衫吃得正起劲的时候,旁边桌位上一个青年男子说道。
“切!新娘子有啥好看的?要我说啊,还是小韩将军值得看看,这小韩将军年纪轻轻便是天玑强者,又是大魏军中勇将,将来也会成为大魏军队的掌舵人,如此人物那才叫难得一见呢!听说这次小韩将军会亲自前来迎亲,要能嫁给这样的男子,死了也值!”
与男子同桌的女子似乎对‘新娘子’一点都不感兴趣,反倒是对她口中的‘韩将军’十分期待。
小韩将军?天玑强者?大魏军队的下一任掌舵人?这二人说的莫不是韩单之子韩巳?叶长衫默默地想到,不待他多做思考,只听邻桌男子继续说道——
“天玑强者又怎样?咱大唐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人物,更何况这新娘子难道还配不上他么?且不说身份如此高贵,就单凭这才华、样貌,恐怕配他韩巳还绰绰有余呢!”
“啊呸!再好看能有崔家小姐与姜家小姐好看么!?我看啊,就是她高攀了小韩将军!”
“怎么没有崔家小姐、姜家小姐好看了?当初在沁春园我亲眼看过!绝对不会比二者难看!”
邻桌这对小情人说着说着便争吵起来,惹得面馆里所有人都转头看去。
叶长衫听得不禁有些纳闷,心想这是发生了什么?听着好像是韩巳是要来长安迎亲,女方还是个有些名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