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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望着我,我盯着它,僵持不下,彼此都只是在沉默地大眼瞪小眼。
没有树木的遮挡,正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在我们之间漾起一片金色的海洋。
然而那本该温暖、甚至炙热的阳光,此刻却无法驱散从指尖蔓延至全身的彻骨寒意。
我甚至能感受到,这份诡异的冰冷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蛇久违地低低“嘶”了一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
暗红的信子在金色的空气中轻轻招摇,似乎在挑动我猛然紧绷的神经。
那双与之近乎同色的竖瞳始终凝视着我,其中似乎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色彩。
“代理人殿下,您确定……”蛇缓缓开口,刻意压得很低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
“真的要从我这里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吗?”
自方才开始,蛇的态度着实反常,以至于让我心生几分疑惑。
难道是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死角,妄图用这种异常的举动来混淆视听?
压下心头升起的不安,我选择冷冷地反问:“否则呢?”
“要不是为了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我还会留在这儿和你兜圈子?”
蛇微微张开嘴,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低声道:“是吗……”
与此同时,那修长的尾巴突然一甩,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那两颗尖利的毒牙。
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让我不禁联想到了古诗中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
然而,蛇在这个动作间所表现出的欲盖弥彰,与诗中女子的那份羞怯可谓天差地别。
“既然代理人殿下执意要知晓……”它似笑非笑道,“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将此事的优先级提升一些。”
“优先级”?我默默在心里反复琢磨这个令人在意的词汇。
可无论如何推敲,我始终都没能推测出蛇言行举止间暗藏中的玄机与深意。
与此同时,蛇也似乎并不打算给我留下细想的余地。
它闭上嘴,放下遮住毒牙的尾巴,敛去那若有似无的冷意,重新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尾巴近乎爱抚地把玩起着躯体中间的那个玻璃瓶,暗红的眼眸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玩味。
语气也突然带上了一种令人不安的亲昵,像是在宣布什么早已注定的结局:
“没错,正和代理人殿下所推测的一样。”
“那天夜里,正是我这条伊甸园的蛇,引动了殿下的权柄,让您得以在那场诡谲的梦中保持清醒。”
明明置身于灿烂的阳光之下,蛇低垂的头颅却仿佛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
它缓缓吐着暗红的信子,微微扬起嘴角,那抹笑意不知为何,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就像在可乐喷发前,适时贴心地给您披上了一件雨衣。”蛇继续解释,语气中的轻快造作无比。
“否则啊……即便尊贵如代理人殿下,也难免被那些花花绿绿的泡沫迷了双眼。”
尽管心头疑虑重重,但蛇的亲口承认仍旧让我感到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那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几乎让我在这一瞬间,完全忽略了蛇话语中潜藏的种种异常。
然而,还不等我回过神来,继续追问心头的疑惑,却感到周遭的空气骤然一变。
仿佛就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所有声音都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死一般的寂然。
不,与其说是死寂,倒不如说——更像是有什么低沉而滚动的声响悄然浮现。
那样的存在深沉如同暗潮,逐渐涌上地表,将一切细微的动静全然掩盖、吞噬。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一股难以言说的不安感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先前察觉到的异样全然在脑海浮现,零碎的违和感于此刻如同拼图般纷至沓来。
一切都变得愈发清晰,就像是暴风雨前那诡谲的宁静,却远远比那更加令人不安。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那怪异的声响自寂静中悄然浮现,由远及近,一层层地叠加起来,仿佛有什么正在逼近。
它们起起伏伏、层层迭迭,在这片诡异的宁静中愈发刺耳,压迫感近乎令人窒息。
如被振荡的可乐在玻璃瓶中疯狂翻涌,如滚烫的开水在铁壶中狂暴沸腾,亦如无数人群紧锣密鼓的脚步。
它们如同催命的鼓点,不知疲倦地敲击着我的耳膜,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爆发。
我怔怔地将目光转向蛇,试图从它的表情中窥探出任何端倪。
我希望,自己能够从中找到一丝线索,去猜测它是否又在暗地里动了什么手脚。
然而,蛇却只是安静地盘踞在那里,一双黯淡的竖瞳古井无波,只是默默注视着我。
正午的阳光洒在它修长的蛇躯上,光与影交错间,那些鳞片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就仿佛有细碎的毛边在边缘处隐隐晃动,让蛇看起来愈发的粗糙与怪异。
伊甸园——这个上帝为亚当夏娃创造的净土,本该是灿烂明媚、温暖静谧的。
蛇却是其中那抹极度违和的阴影,是被用粗糙蜡笔随意涂抹其上的一块墨迹。
然后被人为点上了鲜红的瞳孔,血液干涸凝固成暗红,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突然间,一种难以逾越的恐惧猛然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骤然意识到——这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直接自我的体内传出。
准确而言,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存在。
不同于安装眼球那一次的狂暴与短暂,亦不同于堕入梦境时的混沌与茫然。
此时此刻,它就在我的体内翻腾、涌动。
带着灼烧般的热意,如烈焰般席卷向四肢百骸,仿佛在试图突破一切限制。
伊西斯所言非虚,这股力量的位格极高,几乎能够与希珀尔相媲美。
然而,它却与希珀尔那种一切都事不关己的漠然截然不同。
它是如此躁动不安,仿佛蛰伏已久的野兽,自深渊之底暴烈地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