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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狰狞暴突,尖锐的利爪不受控制地从玄子的指尖显露。
“嚓——”
在近乎永无止境的战栗中,他突然划破了自己的皮肤与身下的沙发皮革。
漆黑的液体顺着指缝缓缓渗出,在黑暗中散发出如同腐烂泥沼般令人作呕的气息。
然而,这样的痛楚非但没有唤回玄子混沌的神智,反而让他沉沦得更深。
俊朗的人类面容在痛苦中扭曲变形,细密的白色绒毛从皮肤下透出,逐渐显出了狐狸前凸的吻部。
白狐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暴露出一排森然的犬齿与臼齿。
在布满血丝的巩膜中,那双金瞳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眼神中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恐惧与绝望,像是在与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遥相对望。
我顺着玄子颤抖的目光望去,却只能看见一片虚无的黑暗。
或许那样的存在正是从他最深的恐惧中渗透而出,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悄然睁开,在黑暗中不断蠕动、生长。
或许还有阴冷的窃窃私语在每个角落此起彼伏,夹杂着恶意的嘲笑,又混合着虚伪的怜悯,低声诉说着只有玄子才能听见的往事。
如一群等待腐肉的秃鹫,它们耐心地在黑暗中盘旋,满怀恶意地见证着这场崩溃,渴望着将这无助的灵魂拖入永劫的深渊。
“机会机会机会机会机会机会机会机会机会机会机会机会机会机会机会……”
玄子不住地念叨着这个词,嗓音沙哑得不似人声,混杂着狐狸凄厉的呜咽与压抑的低吼。
那两个字不再像是某个寻常的词汇,而是化作了一个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诅咒,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的灵魂。
每一次重复都会无情地将他拖回那片不堪回首的噩梦,都会将他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理智敲得粉碎。
可玄子仍在不停地重复,声音愈发嘶哑,愈发绝望。
也许是想要用这些空洞的音节垒砌出一道隔绝一切的高墙,将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永远封印;
又或许是想用这毫无意义的重复来填满这个正在分崩离析的世界,好让自己不至于坠入更深的疯狂。
然而,这无尽的“机会”似乎既无法成为他的救赎,也无法满足他的欲望,反倒像是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
每一次重复都让那黑洞变得更大、更深,贪婪地吞噬着他仅存的理智,甚至开始侵蚀他的灵魂。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生生撕扯,那样晦涩的低语声逐渐扭曲变形,连最基本的音节都已经无法辨认。
终于,在这无尽的重复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房间的寂静。
其中包含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如坠深渊的恐惧,撕心裂肺的痛苦,万劫不复的绝望……
还有那么一丝对于解脱的渴望——就像在深渊中窥见了遥不可及的星光。
在刺耳而沙哑的尖叫声中,我用力摁了摁太阳穴,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真是悲哀啊,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不断探寻,却永远得不到答案的轮回。
不如说,在站在房门外的那一刻,就已经料想到了类似情况的发生。
只是没有想到,玄子会以这样一种陌生而破碎的姿态来逃避回答——
不复曾经的优雅自持,像是被剥去所有伪装的野兽,露出内里最原始的恐惧与狂乱。
可即便在这样的崩溃之中,我仍能感受到玄子身上所传来的、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
我很清楚,即便作为代理人,自己此时若是胆敢向他靠近半步,必定会遭受最为狠厉的攻击。
这并非出于任何恶意,而是一种刻入骨髓的自我保护,带着比往日更为尖锐的敌意与戒备。
毕竟,对于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而言,又怎能分辨靠近之人究竟抱有善意还是恶意?
虽然我并非无法应付玄子的攻击,但那除了带来更多的伤害,又能换来什么?
扪心自问,自己不愿面对这样的景象,却也无法做到对此视而不见。
就这样直接离开这里,眼不见心不烦——这或许是对于我自己的解脱。
抑或是……杀了他——这或许是对于玄子的解脱。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如同恶魔在耳畔低语,诱惑着我走向那条最为简单的道路。
它不断提醒着我:这既是玄子曾经要求我做出的行动,也是他现在最渴望的解脱。
“杀了我!”
就在某一瞬间,我似乎从那失控的尖叫声中听出了相同的讯息。
如同溺水之人最后的呼救,恳求着命令着,饱含着难以言说的绝望与渴求。
仿佛与这样的想法不谋而合,玄子猛地将那双布满血丝的金瞳投向了我。
其中既充满了野兽般的警惕与惊惧,却又暗藏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像是背负罪孽的罪人在等待终末的审判,求死的渴望早已压过了求生的本能。
这样的眼神,不禁让我想起了那天扫墓时与玄子的最后一面。
虽然同样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但那时的他却是在拼命地抓住某个未知的“机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妄图抓住一根虚无缥缈的稻草,渴求着一个解脱。
那样的死亡太过轻易,不过是一种懦弱的逃避——
逃避所谓的“机会”,逃避对希珀尔无法言说的感情,甚至逃避自己的命运。
我不愿承认,更不能接受,这就是自己所认识的那只高傲的白毛狐狸,此刻真正想要我做的事。
所以,我缓缓摇了摇头,轻声回应:“这次,你可没有能够随意命令代理人的权利了。”
随即,我撑着扶手,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
刺耳的尖叫声并不能成为任何阻碍,更遑论是这片刻意的黑暗,和那些始终不敢现形的的怪物。
即便真的有谁胆敢现身阻拦,我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它们解决。
在这个名为“童话镇”的领域,又有谁胆敢挑战希珀尔的权柄?
即便真的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存在,那也不过是些许最微不足道的杂音,连打扰片刻安宁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