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颜函雨,颜姝宁几乎认不出她当初的样子了。
昏暗潮湿的柴房,门口的青苔踩上去便会留下一个脚印,变成一滩腐臭的烂泥,门外有小厮守着,无所事事的打着盹儿,若不是前日同人打赌除了酒钱,谁愿意来这儿干这个破差事。
看待有人过来时,他还未反应过来,便直接挨了自家王爷一脚,陈南王膘肥体壮,这一脚着实不轻的,那小厮嗷了一声蹿了好几步,陈南王恨铁不成钢道,“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还不快去把门打开!”
“是是是!”那小厮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透着一股年久失修的破败,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哐当一声落下来,砸在人身上。
门一开,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颜姝宁皱眉捂了捂鼻子。
“......皇婶。”陈南王有些讪讪的瞧她,手掌在衣袖边摩擦着,“小夫人这病是恶疾,恐是会过人啊,所以小王就暂时将她挪到了这柴房里头,里面味道难闻的紧,要不......您就别进去了,沾染了皇婶可不好。”
他到底是忌惮着殷寒咫的实权,颜函雨虽是戴罪之身,但是到底是人家璟王妃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妹妹,这下将人弄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真的得罪了她,怕是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颜姝宁挥了挥周围飘散的尘泥,没有理他半分便一脚踏了进去。
“哎,皇......”陈南王刚开口想阻拦,下一秒便被一把剑拦住了去路,云溪挡在他面前,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王爷,若是再向前踏一步,我这手,可就不听使唤了。”
“大胆!”陈南王早就看不惯她,“你区区一个侍女,竟胆敢以下犯上冒犯本王!”
“王爷可以试试!”利刃从剑鞘中拔出来,锋利的剑刃冒着寒光,她说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颜姝宁进了柴房便从里面关上了门,四周退避七步之外,云溪收了剑,自觉的比了个手势,“王爷请于一旁稍候片刻。”
“你......!”陈南王有气发不出,看着她手里的剑又犯怵,云溪倒是泰然自若,冲他比了个手势,“王爷,请吧。”
和她对峙了片刻,最后还是她占了上风,陈南王愤愤的甩了甩袖子,走到一旁和几个看着膘壮的府中小厮站在了一起。
云溪冷冷的勾了勾唇,抱着剑就站在一旁守着
房间中,颜姝宁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此刻躺在草芥堆上,衣衫褴褛的女人就是当初那个同她不对付的颜函雨。
许是长久没有见过阳光,床上,也许那不能被称作是一张床,只是随意乱堆放的杂草垛上躺着的女人艰难的睁开了眼,看着逆着光的一抹人影。
但是哪怕是这样,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的人是谁,混沌的眼睛还是固执的变得锋利起来,喉咙发出一阵不好听的呜咽。
双手尽力向前伸着,好像这样就能掐住那个人的脖子,让她陪自己一起去死!
可惜终究是一场落空,那双手在空中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不堪的落回草堆上,颜函雨也用尽了力气,不支的倒在那里急速的呼吸着。
“你来......你来做什么!”过了许久她才拾回了些力气,语气里带着仇恨的敌意,“来看我的笑话吗!”
“我来看看你。”颜姝宁语气没有什么波动,也没有丝毫嘲弄的意思,极其的平静。
“哼哼......”颜函雨冷笑了一声,语气虚弱又嘲讽,“若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落今日的地步?你假惺惺的在这儿做什么!”
颜姝宁呼了一口气,许是看到她这副样子,连最后那点儿同她分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道,“没想到到了现在,你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
“我有何执迷!”颜函雨费力的想爬起来,最后也只是狼枪的跌了回去,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我现在变成这样,一切都是你害的!”
颜姝宁低着头,身后的门关上,在黑暗里平白看出几分怜悯的神色。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颜函雨已经油尽灯枯,连发火也力不从心,气喘吁吁,嘲弄问道,“你是在可怜我?”
“不。”谁知颜姝宁却否认的很快,静静的看着她,“我只是在可怜那些被你所害的人。”
“你的母亲,父亲,包括.......你的孩子,都是可怜人。”颜姝宁道,“因你而死,为你所害,但是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竟然还在大言不惭的责怪旁人之错。”
提起孩子,颜函雨面上的表情更加激动,“孩子......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她可是皇室血脉,你不能动她!”
颜姝宁静静的看着她发疯,“你在意的是她,还是从始至终只是想用她的身份来稳固你自己的地位?”
颜函雨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也许有过一分一刻,她对那孩子是真心的,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她生出这个孩子,确实是出于为自己谋求荣华富贵。
颜姝宁从袖中拿出一个项圈放在她面前,玉环金身,珠翠镶嵌,正中用笔刀纂刻了一个醒目的大字在上面。
颜函雨颤抖着手捧起那项圈,上面的铃铛叮铃铃的跟着她的动作响着。
“暮......”颜函雨念出上面的字,混沌的眼睛柔和下来。
“陛下仁心,何况稚子无辜,所以让宗师择了这个字并让她入了江宁王一脉,江宁王夫妇膝下无子,对她也是极好的。”颜姝宁道。
颜函雨紧紧的攥着那项圈,回头看着颜姝宁,“我才是她的生母,凭什么要为他人作嫁!况且她可是皇室正统血脉,为何要入了旁氏!如此就算江宁王夫妇对她如何好,也不过是一个没用的郡主!”
她到了将死的时候,唯一在意的也只是自己女儿的品阶而已。
颜姝宁笑了一声,冷冷的勾起半边嘴角,“你放心,她是皇室血脉,但更是江宁王的女儿,大夏的郡主!至于她的生母是谁.......”
颜姝宁走到门边,轻轻的推开一条门缝,一缕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人会知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
颜姝宁从里面走了出来,伴随着身后声嘶力竭的咒骂,但是终究是没能踏出那间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