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飘满整个京城的时候，颜姝宁常常瞥到一道影子，远远的站着，不靠近也不远离，从皇宫回来的路上，王府外的街巷上，不过大多茫茫一瞥，那影子便很快消失不见掉。
她如今身子越发的重，出来的时候也越发的少，可是莫名的敏锐还是让她注意到了那道窥探的目光。
一次从皇宫回来的时候，前面街市摊子不小心翻了，将前面的路堵的死死的，颜姝宁便临时决定让人换了临近的一条小巷子。
可是没走几步，颜姝宁便看见了不远处那辆静静停着的马车，和那道翘首以盼的身影。
从这道巷子可以将她走的那条街道尽收眼底，又绝对安全，不会被外面的人窥见。
颜元祁也没想到今日的突发状况，不知在这里守了多久，绛红的官袍上挂上一团团的柳絮，耳鬓就像生了一片白发，像是等的着急，刚一回头，脚步却就此顿住。
被那道目光审视着，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脸上露出几分讪讪的神色。，低着头，甚至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父女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颜姝宁看着他，却觉得面前的人好似老了十岁。
原来鬓间真的是白发。
她方才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颜姝宁的行踪不定，不知道他守空了多少次才等到了今天这个机会，颜元祁攥了攥手指，自己的女儿应该不想见到他。
毕竟，今天的局面都是因为自己的无知和偏执，怪不了任何人，也无法求得自己女儿的原谅，给她造成的那些伤害，是他们父女中间永远无法跨过去的鸿沟。
“我......爹走了。”颜元祁看了她一眼，也只一眼，叹了一口气。
上马车的前一秒，颜姝宁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父亲。”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颜元祁一时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声音的方向。
“回府上坐坐吧。”颜姝宁脸色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样子，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叫出那一声。
可能是今天的柳絮太多，将人的眼睛都蒙住了，也许是她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有一瞬间觉得他也不再年轻，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总之在她说完那句话，颜元祁就愣在了原地，还是一旁的跟着的侍从提醒了他，回过头来的时候，颜姝宁的马车已经提前一步先出了巷子。
“方才，宁儿是说......”他害怕是自己听错了。
“是啊老爷！”一旁的侍从也跟着高兴，“小姐是说邀您去府里一聚，您没听错。”
颜元祁还没有来过璟王府，先前是不在乎，如今在乎了，可是那道门槛儿就像是一条明显的分水岭，将父女二人分隔在两端，遥遥相望，却触之不及。
马车跟着到王府外的时候青时愣了一下，拿着一件外袍过来给颜姝宁披上，眼光却一直瞄着后面的马车，“小姐......”
颜姝宁捏了一下她的手心，青时顺着看向她后面的人，小心翼翼的，“老爷。”
颜元祁有些怔愣，熟悉的脸，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初在颜府的时候，这个小丫头就总是跟在宁儿后面，胆子小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小丫头还是像从前一样。
青时小心的端了茶水上来，许是颜元祁在场的缘故，她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的，老老实实的站在旁边。
颜元祁扫了扫四周，声音有些犹豫着，“宁儿.......你，你现在过的可好？”
明明有许多话要说，但是最后磕磕巴巴的也只问出这一句罢了。
“很好。”其实看到她颜元祁也能猜到她如今过的不错，太多的话堵在喉咙里，到了面前却又说不出口了。
“好.......好。”他重复的说了几句，“只要你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然后呢。”颜姝宁平淡的开口，像是无所谓的笑了一声，说出口的话却刺人，“现在想起来的关心，是不是觉得这样说出来就能减少你心里的罪恶感？”
颜元祁无话可说，指尖攥在一起，还没开口就被颜姝宁打断，“可是我现在不需要你的关心了，从你将我视作一枚棋子抛弃之时开始，在我心里，与你的父女情谊便已然尽了。”
那些痛苦颜姝宁感受不到，但是她没有资格替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作出决定，承受的那些伤害是她心上一道永远越不去的伤疤，她也没有资格去替她感受这一份迟来的亲情。
“以后不要再来了。”颜姝宁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淡淡的看着他，“就当......你从没有过我这个女儿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但是我也永远不可能原谅你，你现在合该管的是你的颜府。”
颜元祁说不出话来，他唯一能怪的，是他自己。
看着那道人影消失在视野中，颜姝宁呼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小姐！“青时上前搀扶住她，“我去请太医!”
“无事。”颜姝宁拦住她，平复了一下心绪，“只是心情一时有些波动罢了。”
倒是青时那个小丫头还是有些不放心，趁着空当还是把夏芜给请了过来。
“王妃今日动气了？”把完脉，夏芜一针见血，“何人现在能把娘娘气成这样？”
“嗯......是我们老爷。”青时小心的和她解释，夏芜看了颜姝宁一眼，把一个方子交到青时手里，“去让人把这药煎了，一会儿放温了端过来。”
“是。”
“娘娘将人给赶走了？”青时走了以后，夏芜问颜姝宁。
“嗯。”颜姝宁靠在椅子上，语气带着疲惫。
“何必呢，如此一来，你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不是吗？”
“没必要。”颜姝宁捂了捂心口的位置，“我没资格替她原谅，已经占有了她太多东西，这次，就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